王禀扭头,艰难踱步,让张叔夜坐下。

    张叔夜也无可奈何,只得坐下,而后吞吐了片刻,低声道:“官家背河一战,大破了金兵。还有消息,岳鹏举已经拿下了燕京!”

    “好!”

    王禀大喜过望,忍不住兴奋道:“当初他们制定这个方略的时候,我还迟疑过……现在看起来,我果然是老了,胆子也小了。若是按部就班,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燕山呢!”

    王禀说着,又道:“张相公,这么大的喜事,该痛饮两杯,正巧你来了,咱们喝酒吧!”

    张叔夜摆手,“你还有伤,好好养养吧!酒等你康复了,咱们一起痛饮!”

    “不行啊!”王禀摆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能得到这个喜讯,就算是死了,也甘心了……我知道的,官家冒险北伐,也是不想让老臣失望,能看到这一幕,也就含笑九泉了。张相公,无论如何,你也陪我喝两杯吧!”

    张叔夜无奈点头,这时候家人也回来了,王禀吩咐,准备了几个菜,两个人当真对坐,一边饮酒,一边畅谈。

    一转眼,竟然喝了半壶酒,王禀的脸色泛红,他突然道:“张相公,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小子畏敌避战,或是犯了军规……你怎么神色不太对?”

    “我们王家不敢说忠良之家,也断然不会允许出现不肖子孙,败坏门风……你,你务必跟我说实话啊!”

    王禀情绪激动,竟然咳嗽了起来。

    张叔夜长叹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贤侄,贤侄他英勇无畏,可给你们王家争光哩!”

    王禀顿了顿,从张叔夜痛惜的神情当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他微微一笑,“好,既然没有丢人,那我就安心了……咱们喝酒,替官家庆贺大捷!”

    张叔夜勉强答应,又陪了两杯,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找到了张叔夜……平章军国重事吴敏……走了!

    张叔夜一怔……他和吴敏谈不上亲厚,但是吴敏的去世让张叔夜心中寒凉,他们这一代人,该谢幕了。

    在赵佶手下做到高官的这一批人,普遍五六十岁,已经不年轻了,又在赵桓手下干了六年……这六年堪称充实,却也是熬心血,每时每刻,都在拼命。

    朝中诸公,几乎肉眼可见地老去。

    今天吴敏死了,下一个就可能是他们……不得不说,北伐胜利,恢复燕山,算是对他们这一代人,最好的安慰了。

    “我怕是要告辞了。”

    王禀用力点头,“张相公只管去吧,替我给吴相公家里带个好。我这副样子,没法过去了。”

    张叔夜颔首,转身离去。

    直到张叔夜离开,王禀才颤抖着手,倒了一杯酒,泪眼婆娑。

    “吾儿好走……爹也快来陪你了……咱们王家不曾有负天下,身为武人,死得其所……是福气啊!”

    王禀一边落泪,一边饮酒,直到半夜,老将军伏在桌上,等家人凑近之时,老将军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朝中两位宰执重臣离去,军前也不是岁月静好……泰山营死伤略尽,只余下了不到一百五十人,彭郎以身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