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清明,细雨绵绵,这几日京中各大家族往来寒山寺下,都在为家中先祖祭祀扫墓。

    只不过今日的天气委实不大好,春分后下了一场暴雨,致使寒江涨潮,将通往寒山的路面浸泡得泥泞不堪,又逢今日下雨,更是烂泥淤积。

    罗家本不是今日扫墓,但昨日圣上匆忙召见罗将军协商领兵事宜。罗家只得趁着罗将军还在府里,将祭祀扫墓一事提前,也不算轻慢了先祖。

    罗氏的族陵同京中其他世家一样,都修建在寒山上,左靠佛寺,右邻寒江,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

    而寒山寺的青石板道上,有一头戴帷帽的女子正凭栏望远。

    少女窈窕的身影映在苍翠乌蒙的山峦之中,玉色春衫被细雨洇湿,长长的帷纱于山风中翩然起舞,仿若一抹艳色染料落在淡淡水墨画中,连起青天黛山,寥寥几笔,写意成诗。

    眼前是朦胧山影,仙雾环绕,隐约能瞧见山间的淡白人影。容烟见小姐的帷纱遮挡了视线,遂上前一步,将薄纱撩至帽沿处。

    “小姐,外头风大,何不回去等着?”

    少女的面容从薄纱中渐渐明朗,一双杏眼盛着潋滟秋水一般淡淡流转,她雪颈微侧,轻轻摇头,秀致的眉眼含忧带愁,仿若岚雾匿进了双瞳。

    容烟微滞,她与容晴从小贴身伺候小姐,守着小姐从幼童长至少女,春秋经年,小姐越发的艳绝不可方物,就如眼下这般不经意的淡淡一瞥,有时也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容烟只好由着小姐,她抖开手里的织锦披风,给小姐披上。

    寄颜满怀心事的看着远处黛青色的连绵山峦,莹白的指尖轻轻掐着自己的皮肉。女子不得进陵园为先祖烧香祭拜,所以她只能在寒山寺里目送着父亲前去陵园的背影,总是想要多看看父亲的,他们父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且过两日,不止父亲,就连两位哥哥都要一同远去边关,而下一次相见,恐怕又要等上一年,这让她如何不失落?

    容烟晓得小姐为何忧愁,她在寄颜的身后轻声宽慰道:“小姐,寒山寺的平安符一向灵验,您就别担心了。”小姐心思含蓄,夫人早亡,将军带着成年的公子们南征北战,自是无暇顾及年幼的小姐,妻孝过后也没有空闲娶一房继室夫人。而小姐幼时一直养在岭南外祖家,一直到夫人过世,这才回了京,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心底,自然最是没个着落。

    “嗯。”寄颜应了一声,想着时辰,也该下山了。

    却没成想,身后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主仆二人步子一顿,曲挺纵横的青松将她二人的身影掩映其中,接着又响起一道温润柔和的男声,容烟瞬间便听清了是何人,她欣喜地道:“小姐,是宋大人!”

    此时,宋意荣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立马止了声音向后望去,寄颜见他望过来,有些羞涩的上前见礼。

    两个人都有些诧异在这里不期而遇。

    “见过宋大人。”少女的音色清雅舒缓,仿若晴眉之地飘绕着袅袅青岚,明明最是端庄不过的声音,却仿佛生着支细羽一般,轻轻撩拨着人的耳廓。

    宋意荣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而后眉眼含笑,当着“外人”的面,他只好如她说的那般,装作与她并不熟识,男子温和地道:“四小姐怎在此处?”

    “就要下山了,宋大人呢?”她是真不知他会出现在寒山寺。

    “方扫墓回来,这便遇上四小姐了,四小姐可要一同下山?”宋意荣身姿笔挺颀长,又生得儒雅俊美,一双笑意莹润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的,哪有女儿家见了能无动于衷呢?

    寄颜心悸不已,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流转着绵绵旖思。

    三月皇城放榜,状元游街之时,她也在茶楼上一睹过他的风采,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探花郎意气风发,俊美不凡,惹得街上的小娘子们一个个投掷着手中的绢帕,她倚坐在茶楼的厢房中,陪着五妹妹看状元郎们,哪知一阵疾风袭来,不慎将她的丝帕吹落,正正巧巧的飘落在那位探花郎颜如舜华的俊靥上,偏生上头还绣着她的小字,实在羞人得紧。

    而身着深红锦衣的探花郎揭下面上的香帕,抬头便瞧见了她,在人山人海的闹市里,二人目光相对,一个宛若惊弓之鸟,而另一个眼中写满了惊叹,他眼中盛着酒酿似的笑,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直要将人溺毙了去,寄颜羞恼,立马缩回了身子,将外头的景致阻隔开。

    本以为只一面之缘,且那日姑娘们的绢帕那样多,他合该不会注意才是。

    却没成想,探花郎领了兵部的差事,同二叔共事,家中为给父亲接风洗尘,故此二叔邀请了新科探花郎前来家中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