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孤儿院、被铁栏杆锁死的窗棂、日久发霉的被单。

    孩童的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他却缩在角落里低着头裹紧身上单薄的衣物,在春末夏初的时节瑟瑟发抖。女人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和细细簌簌的对话声渐次传来,伴着院长夸张而讨好的笑声。

    又有人来挑选货物了。

    他垂眸望向老旧翘边的木地板,盯着那里若隐若现的霉斑,抱膝蜷缩起来,将头埋进臂弯里,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自己体内。

    那脚步声依次经过几间房间后,于他所在的房间门口站定。

    “您看看,这边的小孩都调皮捣蛋些,所以大都比较闹腾,”穿着暗红色西装的肥胖男人卑躬屈膝谄媚的笑着说,“好些都是些坏坯子,得好好管教管教,要不咱们继续往前走再看看?”

    沉默中没人回应他,过了一会才传来一个温和好听的女声,带着点迟疑问:“.....他是很冷么?是不是生病了?”

    大腹便便的院长顺着女人的视线望过去,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蜷起来的小小躯体,他暗骂一声后复又迎上笑脸来:“哪能的事,我们这都是有暖气供应的,这些孩子不能到咱们这儿继续受苦受冻您说不是?”

    “那孩子性子比较腼腆,不大愿意和其他孩子玩,怎么劝都没用。”

    是在说自己吗?他迷迷蒙蒙抬头。

    门边立着几道模糊的身影,他的视线由下往上,首先和一双水墨画一般黑白分明的眼对视上。

    紧接着传来女人的惊呼——

    “天哪,他可真好看。”

    宿舍内漆黑一片,宽阔的床上深陷着一道蜷缩起来的身影。

    纪柏郁面色潮红压抑的攥紧双手,身下的被单凌乱不堪,被子早在什么时候就被踢蹬到了地上,死寂的室内只有他急促的喘息。

    意识逐渐游离,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像在深水中渐渐下沉,一点点远离这个世界。

    脑海中孩子的哭闹,女人可惜遗憾的声音,男人狰狞肆意的笑声甚嚣尘上。

    ——“妈妈,我不要弟弟,我不要,我不要——!”

    ——“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想我们可能不能再收养他了。”

    ——“你看,小乖,只有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颈,呼吸急促,像是要掐死自己,又似乎挣扎着自救,胸膛起伏急促。

    记忆的最后是陡然被撞开的门,男人慌乱放开的手,抱着球站在门口的少年静静和他对视。

    “你们在做什么?”

    清洌洌的嗓音里,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那双纯粹干净的黑眸,便决绝转身,翻身扑向半敞开的窗台,继而纵身一跃。

    世界在惊恐的呼叫声中归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