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一生都在生死间反复无常着,一时求生,一时向死,直到再无选择,也不必再选择。

    他一生贯彻始终的痛苦,归根结底,只是想活的时候活不了,求死的时候死不得,而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人生一切悲喜苦乐,都没有意义了。

    他在死寂漆黑中飘荡,永无止境地坠落,越是沉入深处,便越是万籁俱寂。

    毫无征兆地,他的身体开始向上,冰冷水流沉重地抚开面颊,被捞出水面的那一刻,淅沥沥的水声沿身躯淌落,将他横抱在怀的人也湿了衣发。

    他的意识像深夜中一缕烟尘,微弱飘渺,即便如此,他仍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寒意与讥嘲。

    “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苍天都不认你对他的情。”

    念无生低下头,眉心朱砂被水洗得如血艳丽,他看着怀中面目全非的人,似嗔似笑,字字透彻:“你对谁都虚情假意,连为他死都不配。”

    水流越来越缓,眨眼间降至脚踝,念无生沿着河床,仰头望了眼阵法外隐约可见的城池和峭壁。

    “闹了这么大动静,不还是落回了我手中……”

    怀中的人满身血水,胸口一团黑气遮掩下,狰狞伤口凝固了一般,再没有一滴鲜血淌出。

    念无生凉薄视线从远处收回,那团鬼气随即被他灵气扫落,将怀中气息冰冷的人抱紧后,他便趟着流水转身离开。

    ……

    意识浮出水面后片刻,便又遁入黑暗,却少了水下被活埋般的压迫与冰冷,只有摇篮般的温暖轻曳。

    念忧睡了许久,从未如此安稳,如果此刻他便知道自己醒来后会遭遇什么,他大概会选择永远不再清醒。

    可无论是昏厥还是苏醒,从来都不受他的意志左右,当伤势痊愈,痛楚消散,他还是醒了。

    湿重长睫一时难以挑起,不需要睁眼确认,他也知道自己还活着,人世间的气息对他来说,早已刻骨铭心。

    “这么多天了,终于醒了。”

    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登时让他的知觉应激恢复。

    眼上的缎带被扯下,即使他惊惧得睁开了眼,所见仍是一片漆黑,对方心知肚明,却扣住他的脸扭过少许,好让他空洞双眸找对方向。

    “你真是好运,焚炉禁咒本该烧你精魂,却弄巧成拙,在你内丹被剖后续了你的命。”一抹灵力泛着凉意飘落他腹部,像在指点什么,“这样也好,毕竟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

    灵力入体,顷刻被禁咒吞噬,他继而感受到了灵力微弱却舒畅的流淌,这种牵引本该以内丹为源,如今却被焚炉禁咒替代。

    这种意外之“喜”,却让他心中一阵荒凉。

    “你要我死……何必多此,一举……”

    他不知道在凉城,念无生背地里做了什么谋划,才在祭刀之时将他救了回来,而此时的他,毫无劫后余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