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要将她远送武林盟,凭她那般机灵,怎么会感觉不出其中的排斥疏远之意?

    她是个拗脾气,吃软不吃硬。要她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日日受着形同监视、暗含提防的所谓“照顾”,她怎么会高兴?若她吃了苦,受了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又向谁去说呢?

    他心中困苦,愁肠百结,正苦苦思量,忽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徐徐响起。

    “孟师兄,可否将此事交与沈放处理?”

    少年白袍皂靴,干净整洁。站在下首沉默了许久,此时轻振衣袖,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来,朝孟志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他在殿中一众弟子中年纪最幼,行止气度却半点也不毛躁,比许多十五六的小辈弟子还有好上许多。

    一双凤目稚幼却清朗,有如清潭润玉,让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

    他的声音也还是孩童声音,却又沉静温润得多:“孟师兄,我可以收她为徒。纵使她是魔教圣女之女,只要拜入了白云观,那么待在观中也就名正言顺了。我来抚养她,照顾她,教导她,约束她,也正好解了她将来可能为祸中原之患,如此可好?”

    孟志广听见沈放说话,脸上便骤然一黑。然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立刻又恢复如常。

    “师弟,不是师兄拂你的面子。我知道你剑术不错,辈分也高,师父也定了你做咱们白云观的掌门。可当下你到底年纪太小,阅历不够,哪里看得出人心险恶?”

    沈放道:“古语有云:人性本善。她年纪尚小,就被人轻易论断了前程,岂非是对她的残忍?沈放阅历不足,道理却懂几分。师兄练达于世情,只是未免将世情看的太险恶了些。”

    孟志广面色十分不悦。

    沈放其实就事论事,并无针对,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志广只道沈放在敲打他,暗刺他不明事理。

    其实孟志广这般小人之心,是早有缘由的。少华山上有东西中三座峰,白云观有太清、上清、玉清三脉。掌门一职向来贤者居之,在几脉之间轮流转。

    到了他这一代,太清一脉人丁凋敝,只剩下刘、张、李三个年近耄耋的老头子并葬名花一个十三四的小丫头,老的太老小的太小。

    玉清一脉陆玉书无意掌门之位,沈放还是稚童。

    至于上清一脉,除了他便是师弟田不易了。

    在他看来,田不易虽然憨正耿直,却头脑简单、资质愚钝,怎么也不可能是掌门人。他对那掌门之位期盼多年,早已将它当作囊中之物。

    却没想到闻虚道人竟拿沈放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曾硬着头皮到闻虚道人的院落里叩问过,彼时老道正看着还是孩童的沈放练剑。待沈放终于收势,闻虚老道叹了一口气,对他道:

    “做掌门么,与做平常弟子不一样,只是聪慧并不够。‘心性’二字尤为重要。志广,我将观中事务交付与你,是很放心的,但掌门一任……你尚且担不得。仍需磨砺呀。”

    孟志广面上功夫从来无可挑剔,心中却早已腹诽千百遍:磨砺?磨砺什么?他便不信他活了几十年,心性还比不上一个十岁的孩子!哈,不过是不想将掌门之位让出玉清一脉罢了,何须这般道貌岸然?

    孟志广当了代任掌门两年,平日里弟子见他行的皆是掌门礼,他也觉得甚合心意。可每每见到沈放,便心中生恨,肝胆生怒。

    此刻见沈放如此,更是觉得他话中带刺,听得极不舒服。

    他冷冷道:“沈师弟,你一片仁心纵然是好,可此事仍旧不妥。按照咱们观中规矩,只有经过了观中三清八卦剑阵的考验,才算出师,才能自立门庭,开山收徒。否则,随便哪个半吊子都能打着白云观的名头随意收徒,岂不是有损白云观的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