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英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长瘤子”的螃蟹最终还是和葱姜一起被端上了桌。

    河神大人并不在意陆英有没有食欲,提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蟹肉到他碗里,凉凉道:“吃吧。”

    陆英盯着碗里这块看起来美味却处处透着诡异的蟹肉,十分庆幸刚才好说歹说把杨逸思先劝了回去。

    “大人,小仙如今肉/体凡胎,乱吃东西是很危险的。”他垂死挣扎道:“若是肉里还残余有妖气,小仙吃下肚子说不定会七窍流血、当场暴毙,那您不就有麻烦了。”

    “放心,就算有妖气,你顶多在茅房住一天,不会七窍流血,更不会当场暴毙。”河神冷笑:“怎么,因为我淹了沁川下游,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会草菅人命并以此为乐的暴虐神仙?”

    “没有没有!”陆英连连摆手:“小仙知道,您水淹安都县是因当地人砸了您的神庙,您之所以施以惩罚,是想让他们引以为戒!”

    河神神情稍霁,她端起老龟新斟的茶轻抿一口,垂眸道:“若只是砸了神庙,我还不至于这般生气。”

    陆英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好继续评价,河神却觉得九霄金殿的神仙定和自己是一头,索性主动把自己真正生气的理由告诉了他。

    “砸神庙虽大不敬,但说到底那些神庙也是他们当初掏银子修的,砸便砸了,大不了今后我当个甩手掌柜,不管他们便是,可他们竟连神像也敢烧。”

    河神的声音寒凉似冰,手中的茶水也因她掌心散发出的寒气结出冰渣,陆英被她这股气势吓到,没忍住向后咧了些,试图稍微躲她远一点。

    “为了聆听信徒心愿,我在神像中注入了部分神元,烧毁神像便等于毁我神元。”

    河神拎起面纱一角,露出左脸上足有鸡蛋大小的烧伤,伤口中心血肉模糊,旁边环绕着烧焦的鳞片,翘起的边沿上仍有火星,正是流泻而出的神元。

    对于一位神仙而言,被自己怜爱的信徒们烧成这般模样,是一种比死还要难熬的耻辱。

    陆英被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瞠目结舌,他原本还觉得沁川河神涨水是小题大做,看到这个伤口他才意识到,沁川这位河神相比其他神仙,其实已经算是仁慈了。

    若换成九霄金殿内的某位暴躁仙君,安都县怕是早就成为了万钧雷霆下的一片焦土。

    “这场洪水是我降下的神罚,若他们诚心悔过,水便会自己褪去,田地与房屋我都还给他们留着。”河神放下面纱,平静道:“若无心悔过,水便会渐渐蚕食土地,彻底将下游变为沁川的一部分;若对神心生怨念引来妖邪,瘟神便会降疫,将他们与妖邪一并除去。”

    陆英听得胆战心惊,他无法理解神明们为何要因为部分人的过错拉着全部人陪葬,砸神庙烧神像的人有错,那就惩罚他们好了,这般一汪洪水淹下来,那些无辜之人失去家庭与房屋田地,又怎可能不生出怨念来呢?

    “你似乎不太赞同。”

    见陆英神情晦暗双眉紧锁,河神哼笑一声,凉凉道:“神仙与凡人,本就各取所需,凡人敬香,神仙办事,这是公平交易。如今凡人毁约在先,难道不该付出代价么?”

    “可……可我听说……”陆英犹豫片刻,还是鼓足勇气说:“我听说那富商之所以砸毁神庙,是因为您沉了他的船。”

    “你以为那两艘船上装得是什么?粮食?布匹?牲畜?”

    河神食指轻弹,陆英碗中的蟹肉冒出浓烟一股,竟变成了一根鲜血淋漓的小指头。

    “嗬!”

    陆英“蹭”一声站起,顾不得被凳子磕得生疼的膝盖,连连后退躲开盛有指头的瓷碗,脸色煞白、胃液翻滚,控制不住的四肢发寒、恶心阵阵。

    “我若不沉了他的船,他便会在船舱里装满女人和孩子,然后伪装成粮船送去雪原或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