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吃了两口面,赞道:“这时新的荠菜味道就是好,什么也比不上。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娴妃笑盈盈望着他,柔声道:“臣妾的心思也就这些了?皇上吃得顺口,睡得香甜,左左右右都和气顺心,就好了。”

    皇帝笑着道:“如懿啊,你这儿朕虽然不是时常来,但心里也记挂着你,每次到你这来啊,朕的心里总觉得平静了许多。”

    娴妃看着吃着面的皇帝,心中一软,眼眶里有泪花隐隐闪烁着,同时也下了决心一定要将皇帝的遗憾补上。于是起身蹲下行礼道:“皇上,今儿是臣妾的生日,臣妾有一心愿,还想借皇上金口成全了臣妾。”皇帝放下筷子,笑道:“朕与你相伴多年,你想要什么,尽管对朕说吧。”

    娴妃垂首道:“不管臣妾说了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请皇上成全。”

    “只要你不让朕立你为皇后,其余也没什么难的。”皇帝脸上的笑淡了两分。

    “臣妾的心愿与臣妾无关,干系皇上。”娴妃故意卖了个关子。

    皇帝挑了挑眉,好奇道:“哦?说来听听,起来说。”

    娴妃并未起身,反而有一瞬的犹豫,咬一咬唇,还是让话语从唇齿间清晰流出:“先帝驾崩后留在紫禁城的嫔妃皇上尽数加封,又将各位太妃太嫔迁入寿康宫等处颐养天年。臣妾想,活着的得以奉养,去世的就不闻不问了吗?还请皇上顾念她们侍奉过先帝,没有名分的加以追封,以表孝心。”皇帝的笑意敛起,眉心渐渐拧成川字:“你说的人是……”

    微一踌躇,娴妃还是说了出来:“先帝在热河行宫的嫔妃……李氏金桂。”

    皇帝矍然失色,冷下脸道:“放肆!”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有些人可以心里挂念,但不能说出口。”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可是李氏不一样。”娴妃倔强道。

    “李氏不过是先帝一朝临幸的宫女,从未给过名分,如何能追封。”皇帝淡淡道。

    娴妃目光灼灼看着皇帝,恳求道:“李氏对社稷的功劳,皇上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大清朝有功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也无需一一褒扬。但请皇上看在先帝的分上,追封李氏为太贵人,迁入先帝妃陵,也算是全她的颜面了。”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夹了一筷子芦笋小炒肉吃下,才道:“擅自追封先帝未曾给过名分之人,皇额娘知道了会不高兴。”

    娴妃善解人意道:“只是追封太贵人或太嫔,名位无需太高,尽一份心意就好。也好过李氏的陵墓远在热河,荒草斜阳,孤坟寒烟,备受凄凉。”

    沉默太长久,几乎能听清彼此呼吸的悠长之声。仿佛连时光也就此凝滞不动,化成一层层不见形的凝胶,逼得娴妃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如果这样做难免会让人揣测朕和她的关系。先帝生前说过,朕是钮祜禄氏的儿子。”

    “皇上当然是太后的儿子,所以加封旁人只是太嫔或太贵人。”娴妃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脸上凝固成执着而心疼的神情,“臣妾明白皇上心中之苦,只想让皇上舒坦些。”

    皇帝淡淡嘱咐,“今儿是你生辰,早些歇息。”说罢,他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看着皇帝离去的颀长背影,娴妃心里满是委屈,便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为什么会向朕提出这样的心愿?”顿一顿,他高声怒喝道,“为什么?”

    娴妃吓了一跳,额头的一滴冷汗落下,落在厚厚的赤锦荔枝红地毯上,转瞬不见踪影。她转过身面向他,赶紧道:“皇上息怒。臣妾的姑母是大逆罪人,不容于先帝,也是草草葬了。臣妾只是不希望另一位至亲也如姑母一般无声无息,连该得的名分都没有。”

    皇帝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她,径自向外走去。他想着今日是娴妃的生辰,已经三番四次的给她台阶了,谁知她似是听不懂话一般,不懂见好就收,真是气煞他也。

    原想直接离开延禧宫,可走到门外,又想到今日是娴妃的生辰,若他不留宿在延禧宫,明日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后宫难得平静了一段时日,他不想后宫再生事,脚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骤然收住,转身朝延禧宫后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