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荃心中暗想:造势已成,但是还远远不够。众人口中的质疑若不能落到实处,那就只是一团软绵无力的拳头,止步不能往前。

    质疑声越来越响,有人直指吕威:“听闻镇东军将东海与南疆间的国道封锁,不管流民死活,令他们无法进入避难。可有此事?”

    吕威一身武道直肠,向来离朝堂纷争很远,今日成为众矢之的后才发现,果然应了妹妹昨日的担忧:群臣的反噬之力,是那么可怕。

    他眯起眼,想起自己刚回到都城后,府上收到的那箱神秘的南疆黄金:送礼之人,并未说自己是谁。

    吕威暗叹一声:没想到自己一生纯直,还是被拖进了这片泥沼。

    至于封锁国道之事,他曾有反对过,但妹妹暗地里对镇东军下了皇后敕令,他不能违背。况且他作为镇守东部的武将之首,在他看来先以一方安宁为重并没有大错。东海乃国之经济命脉,若东海乱了,国也必遭动荡。因实难权衡,故而当时他心里一犹豫,便也没有再坚持下去了。

    他正要将心里话说出来,立马被一旁的朱士玮暗暗拉住。

    朱士玮目光坚毅又强硬地望着自己那忠厚的上级:都什么时候了,胜败在此一举,真话可帮不了镇东军。反正朝上那些人口说无凭,没有证据。

    他站出来,替吕威答道:“绝无此事!镇东军只是照常守卫两地交界,当然,为了维持东海的安宁稳定,控制得严些也是有的,以至于以讹传讹,传出这种消息来。”

    众人被朱士玮说得一时无声:他话术确实巧妙,镇东军对国道的残忍封锁竟被他三言两语定性成“为了地方稳定而控制得严了些”。

    朱士玮见诸臣被他镇住,抓住机会转守为攻,掷地有声道:“东海是国之经济命脉,东海的安宁是国之后盾,才是镇东军最大的职责所在!”

    无人再能发出反驳。

    朱景深唇角微微勾起。

    忽然从紫微殿外传来一阵高声:“急报!”

    能打破朝会的消息必是军中大事。所有人紧张回头:难不成,又是南疆惨败?

    接到军报的太监高举文书:“陛下!东海告急!”

    满殿哗然。

    吕威与朱士玮还未及反应,朱景坤先大喝一声:“胡言乱语!东海全境有镇东军镇守,怎么可能告急!”

    太监大声朗诵急报:“南疆难民蜂拥奔至东海的瀛洲四岛逃难,海上船只挤满了偷渡客。那批难民估算有数以万计,至今人数还在增加,源源不断涌入海上。岛屿收容了一波,却终究无法承受如此数众,于是难民又争相坐船前往东海陆地,激起大乱。”

    朝堂炸开了锅。

    瀛洲四岛是皇族自古赐予东海雍氏的封地,世代相传。那片群岛与海域资源丰富,雍氏一族虽不居住在那里,却独享该地的财富。陆地与海岛之间,雍氏的商船络绎往来,且在那片海域,朝廷不派遣驻兵。

    “这倒是奇了,既然将军称镇东军没有封锁国道,南疆难民为何不走平坦安全的陆路,而是选择偷渡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方式,绕道到海上岛屿?”群臣又恢复了战力,将朱士玮围住质问,“何况,正如将军所言,东海的安宁才是镇东军的职责所在,而今东海大乱,镇东军失职,该当何罪!”

    朱士玮抿紧嘴唇,握起双拳急忙在脑中想着对策。

    朱景坤暗怒:今日之前,他与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只知道,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们有一波奔向西土,另一波来了中原。怎么会想到,原来还有一波竟绕道偷渡,从海路去了东海。一般人不可能想到遥远的瀛洲四岛,谁告诉他们的?

    朱景坤转头看向朱景深平静的侧脸,咬牙低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