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戏台上已换了出《牡丹亭》,这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戏,在阴冥界倒是颇受欢迎,为此还衍生出各种某某亭,某某记来作苦情鬼精神食粮,从前奈何桥上,三途河畔,为情困顿不愿往生乃至自杀的鬼不在少数,如今都赶去莲花台外看大戏抹眼泪,哭个一年、百年又何妨,没落得个飞灰湮灭,那点子不甘总会消弭,此后,谁还记得那个他和她,再谈一段轰轰烈烈之情爱,又何惧。

    恰好这间隙,妙龄花旦情意绵绵长袖婉转一段:“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青砚指尖轻敲在桌沿,等那词缓缓落定,才柔声道:“阿续也很厉害,方才保护我,我很感动。”

    阿续听了,更是汗颜:“惭愧惭愧,倒是我自不量力了。”

    青砚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了会儿低声道:“知道就好,以后不要这样。”

    知道就好?这比直接回“你太弱”还具打击。

    阿续一时无语凝噎,而少年垂目看着他的手,薄唇近乎无色,抿成一条直线亦不再开口挽回这陷进尬聊的对白。

    阿续只好讪讪继续看戏,心知肚明,看青砚的身手根本无须她操心,何况,赫赫无极虽嘴上没把门,但性子还算随和,对于小辈多是吓唬威胁,对女性那简直是脾气好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过想来依他那张脸,也没几个女人下得了手。

    须臾,酒菜上桌,赫赫无极换装出来亦如换了一个人,一袭银梨锦袍英英玉立,白扇在手,端得是一副朗朗俊逸。

    他四平八稳徐徐而来,相当自然在他们对面落了座。

    非胭靠在赫赫无极身侧,一边为他布菜添酒,一边扯着闲话调节这颇冷的气氛。

    也只有阿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青砚乖巧地为阿续挑着菜,自己一口未动。

    赫赫无极则恣意潇洒地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拨弄着非胭鬓边的步摇,一手捏了个杯子抿小酒,目光肆无忌惮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

    非胭见青砚碗中空空,极热情地为他夹了一筷子鹿肉,关切道:“青砚在阿续那住的可还习惯?”

    青砚拨着那块肉,似乎认真思忖下,片刻才回:“阿续睡觉很安静也不乱动,挺好的。”

    此言一出,阿续手一抖,筷子“咔哒”掉桌上,然后很低很低颤声道:“……人家不是问你这个好伐!”

    赫赫无极比她刺激得更厉害,一口酒直接喷了,瞪着阿续道:“你和他睡了?”

    非胭赶忙捏着帕子为他擦酒渍,她都“亲见”了,此刻并不大惊小怪,只眨着眼娇笑一声:“是发展的快了些,但您也无须这样惊讶,武曲君的速度不是更快么?”

    赫赫无极瞥了她一眼,不悦道:“能一样?”

    阿续猛摇头,认真解释道:“误会误会,不是那个睡……”

    青砚眼皮一抬,挑眉问:“那是哪个睡?”

    阿续暗咬腮帮,一脚踩到他鞋上,少年脸色都没变一下,眨眼诧异道:“我说错了?”

    阿续面红过耳,死命瞪着他:“自然错了!”

    非胭实在看不下去,忍着笑,娓娓教导:“青砚弟弟啊,虽然这阴冥界没人间那么多繁文缛节清规戒律,但是吧,床笫之乐言不逾阈,咱们心知肚明便好,不必说出来,毕竟阿续害羞又单纯,你当着大伙面一再追问,她怎好意思答?”

    “床笫之乐?”少年慢慢点了下头,眸子霍然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