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和龚苗儿商议好,第二天就去寻林小初。楚家门前不能长守着,只在街口那里守着。守了两天,只看到进喜儿一天出来几次,林小初一次也没有见到。小初进出多是马车,她这几天也实在没有出来,在房中无事伤感寻个有用的人不容易。

    楚怀贤知道林小初在伤感这个,把他笑坏。喊来林小初责备她:“满京里就这么一个人?碰壁一次就没精神了。”小初可怜兮兮:“我试试看。”在家里又伤感两天,才重新再出门。

    出来直奔芳香处,刚坐下没有多久,伙计从前面过来:“大娘子有人寻你,”芳香过去,小初留下来喝茶吃新鲜果子,刚把一个咬一口,芳香满面春风进来:“小初,有人找你,说他会种树种花。”

    小初懒洋洋当芳香开玩笑,大模大样道:“让他进来。”夏天门上挂的是竹帘子,里面说话外面能听到,桃儿上前一步打起竹帘,龚苗儿不客气地进来,脸上拘谨着对小初笑一笑。小初开始没认出来,以为芳香这玩笑做的全,正在笑语:“他会拔花吧?”桃儿从外面笑容满面也进了来,林小初这就愣住了,一口杏子堵在嘴里,对着桃儿这就呆了。

    “姑娘您好,”桃儿带笑招呼,小初这才把嘴里杏子咽下去,突然觉得这一口酸得倒牙。这酸让她清醒,对着龚苗儿认真一打量,哈哈大笑起来。龚苗儿吓一跳,往后面躲一步,喃喃道:“疯子,哪有姑娘家笑成这样子!”

    桃儿也不明白,小心地问道:“姑娘笑什么?”不问还好,一问小初更要捧腹,笑得在椅子上强自把持坐稳,一只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龚苗儿大笑几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看他……哈哈…….他几时……居然象人?”

    芳香对着龚苗儿上下一打量,没看出来哪里不象人。让着龚苗儿和桃儿坐,他们不肯坐,再嗔怪小初道:“有话好说,人家不可笑。”小初更笑得厉害。今天的龚苗儿月白绸长衫,头发也梳得纹丝儿不乱,腰上端正扎着腰带,居然还有一个压衣服的玉佩在。虽然看不清鸟还是兽,却可以感受到那玉佩顺眼之极。这人今天居然难得的顺眼了!

    小初就在笑这个…….

    龚苗儿气得身子微抖,突然一甩衣襟一跺脚,转身对桃儿道:“咱们走!”我不受这疯子的侮辱!好不容易找到小初,桃儿当然不肯走。把龚苗儿拉住,哄他不走,桃儿陪笑对小初道:“您笑够了,有话同您说。”芳香更是嗔怪:“你笑完了吧?”

    “完…..了,”小初虽然笑,也听到桃儿的话,看到龚大少难过样,她强忍着笑坐好,对桃儿和龚苗儿道:“坐下来说话。”说过又是扑哧一笑,小初想起来龚大少酒红着眼睛,头发乱得象堆草,第一次去头上还真有株草,身上衣服揉得象梅干菜;又想起来他半夜三更捉弄人,骗自己和孙二海一回一回钻茺园子,最后跳脚在园子破口大骂……再看今天的这一位,小初忍无可忍对桃儿道:“这是你们公子的同胞兄弟吧?”

    龚苗儿刚坐下来,一听这话从椅子上“嗖”一下跳起来,阴沉着脸象是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芳香看着也好笑起来。桃儿对龚苗儿使个眼色,再对小初恭敬地道:“这就是我们公子,以前多有得罪,今天公子和我特地来赔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小初虽然还想笑,也忍着先说正事儿,这一次小初才是真正上风占尽,真正在大模大样:“没什么,姑娘我不与混人计较,”龚苗儿刚被芳香劝得坐下,手一扶椅把手,又有跃起的姿势,只起来一半,遇到林小初笑意盎然的眸子,龚苗儿恨恨低声说一句:“大丈夫,何不能受气也。”又慢慢坐了回去。

    小初这性子,对着楚怀贤还要巴巴嘴儿几下,何况是可恨的龚苗儿仁兄。龚苗儿突然大变样,小初心里笑意慢慢散去,浮上来一个心思,他们怎么了?有求于人的人才是这样!

    桃儿在说话,说得流利恭敬之极:“姑娘您也知道,公子爱喝几杯,你去两次都遇到他酒后,招待不周您多原谅。这不,公子酒醒了,一想心里不安,就带上我来了。我们这样人,不敢进去找您,也不知道您名姓,就候在府外面,谢天谢地总算找到您,把这礼儿给您赔了,公子也喜欢,我也喜欢了。”侧过身去问龚苗儿:“公子,您出门前是这样交待我的吧?”龚苗儿嘴里说不出是哼还是嗯,反正是有一声。

    林小初惊奇得不行,不能不往房外看看天。太阳今天西边出来?并没有啊。这个疯子怎么了?她不说话,桃儿不让这场子冷下来,继续道:“先前我们不知道您是楚家的人,现在我们知道了,得赶着给您赔个礼儿,姑娘,我叫桃儿,您怎么称呼?”

    小初面上若有所思地道:“我姓林,叫小初。”说过又看一眼龚苗儿,过去的女眷是不当着不是自己家的男人说姓名的,等想到这一条,也说出来了。桃儿不无讨好地道:“这名字真好,初是起始的意思,您到哪里呀,都是当家人。”小初忍笑:“是吗?你真会说话。”桃儿笑靥如花:“姑娘您是在楚家哪一位跟前?”

    房中有一会儿的冷场,疑惑渐起的小初存心冷上一下子,才慢腾腾道:“我就是个使唤人,不在谁的面前。我上面是管事的,管事的上面还是管事的,管事的再管事的,才是管家。管家上面当然有各位公子姑娘老爷夫人老夫人。就是这样。”桃儿被她这一通管事的弄得有些愣,不过还是陪笑:“那也不错。”

    小初对芳香使个眼色,芳香借故儿出去:“我还有事情交待伙计们。”房中只剩三个人,小初慢吞吞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儿?”芳香这个不认识的人不在,龚苗儿也自如得多,站起来给小初行个礼儿,满面笑嘻嘻:“小初姑娘,以前我酒醉多糊涂,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桃儿又附合道:“小初姑娘一看就是大量人,一定不会往心里去。”

    林小初啼笑皆非听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她皮笑肉不笑起来:“到底什么事儿?”龚苗儿呵呵笑着:“就是您找我种花儿不是,花我也会种,我不比别人种的差,您明天有没有空儿,请您一起去看看花?”桃儿再补充道:“公子的花,只有您才能赏,给别人赏可不成。”林小初扪心自问,我只是一个丫头,公子房里端茶送水,一不小心还挨打呢。至于公子给伤药,后面再歉意,小初只记前仇不记后暖的人。

    一个丫头受到这样的待遇?林小初倒是想装着我身份高眼界儿好,就随着他们去看花。可是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林小初偏偏知道。

    小初不动声色,也不再问什么事儿,而是揣着小心故作被吹捧得随意的道:“去什么地方看?”不是龚苗儿被我真气疯了,把我骗到哪一处油炸火烤吧?小初先问清楚再说。桃儿听她象是松口,笑逐颜开道:“明儿上午,我套车在府外面街口那儿候着您,咱们出城去,总有个五十里路吧。”说过小初装沉思状,其实听以前就没有打算去。桃儿又补充道:“不是不在府门口儿接您,楚家门第大,不让我们这样的马停。”

    小初一笑,可不是,多少官员的轿子马车在门口,大老爷不在家,会公子的也有,会二老爷的也有,给老夫人请安的也有,不会允许龚家这样的马车停。她正想着,桃儿迟疑着又道:“您要是有不信的地方,您多带家人,劳您自己套上车跟在我们车后面也成。”

    桃儿及时地想到这一点上,小初认真了。照这样话说,他们不是想油炸火烤林小初,而是认真想请林小初。让多带家人,小初又想笑,我是丫头,是个别人使唤的丫头。然后一想她这话也不错,多带家人还真的能带出来,只要对公子说一声就行。

    小初抚一下手臂,伤痕今天都看不到了,不过公子的内疚心,还是可以利用一下。小初又乱想起来,就说外表儿伤好了,骨头其实还疼着。胡思乱想过,小初主意也出来了,她微笑对桃儿道:“我是个丫头,能出门但不是自由身,去与不去,三天以后咱们再约好吗?”

    桃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当下又说些闲话,和龚苗儿一起告辞。回到家里,龚苗儿心里不定:“她说是个丫头,从她那里能成事儿吗?”桃儿回来路上也疑惑,但是还冷静镇定安慰龚苗儿:“就是个丫头,也是个当家的。公子忘了,她这个丫头,能安排一个人陪您喝上十天半个月的酒,也能弄来那盆花,那样珍贵的花,谁家不深藏着轻易不给人看。就看也是至交好友们才行。她带上四、五个人搬着花就来寻事情,这不是一般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