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事杂,诸般牵扯。待谢明徽指使左宗宝协助沈玉娘等人将沈和尸身送回,案情才算告一段落。

    虞昌虽一直叫嚣要上诉刑部,但虞寸功却碍着彭城王的缘故,压着虞昌生生认下“重刑”,心中已是恨毒了谢明徽。他这一流放,前途尽毁,以后莫说是肖想娶永福郡主,往后只怕连娶妻都难。

    据说虞氏耆老出了衙门,正与押棺的沈玉娘等人撞个正着,双方相见,分外眼红。

    因沈玉娘后头还状告虞颂替虞昌处理过许多见不得人的私事,诸如强占民宅修建别院、与邻村争墓地盗掘旁人祖坟……凡此种种,诸多恶债实在罄竹难书。惹得彭城王大怒,而王琛趁机将虞昌废为庶人。

    虞家怒骂沈玉娘丧门星,而沈氏连丧二人,正是忍辱悲屈之时,被几个老匹夫欺到头上,双方当即展开骂战,混乱中有个随从先动了手,双方打成一团。

    谢明徽正被谢家几位叔伯盘诘,听衙役来报,眼皮都没抬,只淡声吩咐道:“沈玉娘毕竟有孕在身。”

    衙役随即明了她的意思,匆匆往外头驱散人群。

    “你如今将虞氏得罪狠了,将来只怕要遭反噬。”

    说话之人谢明徽有些眼生,却听谢蔺反驳道:“柴桑侯言重了。区区虞氏,能耐我何?你何必怕他?”

    “以望蔡公当年之盛,比你如何?他只怕比如今的王氏兄弟也不遑多让。却落个什么好下场?”柴桑侯提及故人,面上神色淡淡的,语气颇有些鄙夷:“还不是妻离子散,如今坟上草比人高。”

    谢明徽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突然听到旁人议论起当年父亲的旧事。蓦然听闻,如遭雷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记得永嘉县主嫁入了殷家。难道殷家已经没落到无人替岳丈洒扫墓道的地步?”谢明徽轻声插话道。她克制着呼吸声,唯恐泄露出一分不同寻常的关切,叫曾经血脉相连的陌生人觉察出她的异常。

    柴桑侯只嗤笑了一声,并未回答谢明徽的问话。

    谢蔺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不知是被柴桑侯的直言不讳刺伤了颜面,还是因旁的什么原因。

    谢明徽还待要探问,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靠近,蓦地闭了嘴,转头便见彭城王刘骞言笑晏晏走过来,揽着谢明徽肩头道:“蓝田果是生玉地。几位谢卿站在一处,一时便有数玉人。”

    谢氏历来出美人。谢明徽的父亲谢渊是当中翘楚,柴桑侯谢沦与庐陵公谢蔺虽有不及,却胜在气质卓尔不群。谢明徽更是容貌昳丽世间少有,因此彭城王有此一说。

    衣物窸窣间,谢明徽只觉得肩头落下一臂,一股檀香气息随着他靠近扑了满鼻。她素来警醒,有些厌旁人同自己太过亲近,但彭城王何等人,又岂是她能无故拒绝?情急中只得悄悄扯落悬在腰间的一枚印章,借着蹲身去捡,离了彭城王揽在她肩头的手。

    她这小动作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正站在对面的柴桑侯谢沦。他心中略有些诧异,王氏近年势大,因而彭城王一直着意笼络谢氏。如今文帝病重,先帝虽还有数子,却还年幼,若文帝病故,彭城王便该当仁不让,成为新君。因而谢氏上下有默契,有扶持彭城王为储君的意图。

    如今彭城王分明示好谢明徽,但看她的小动作,显然对彭城王暗中有些排斥,柴桑侯不由得想起虞昌等人所说谢明徽同王琛关系非同寻常之说来,他见谢明徽谙熟谢家一些旧事,原有些认可谢明徽,此时心中不由打了个突,生出些犹疑。

    “本王明日在府中设春日宴,以诗酒行令,这等雅事自少不得诸谢。”彭城王并未察觉谢明徽的小心思,邀谢蔺等人明日过府小聚,实则欲为谢明徽认祖归宗铺路。谢氏子弟,岂能委屈窝在小小永世县衙做主簿?

    他一心拉拢谢明徽,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谢明徽的族兄谢藩,乃是谢氏如今最出众的人物,出将入相,当年曾随武帝征战南北,是先帝最信任的三位顾命大臣之一,掌废立之事。

    柴桑侯谢沦兴趣寥寥,庐陵公谢蔺却一口应承下来.谢明徽心中有所图,自不会拒绝,正要答应,却见杜丰年转了过来,附耳对谢明徽悄声道:"尚书令大人已在外头等您许久.”

    谢明徽扬目望外一看,见王琛果然立在庭院中一株桂树下,早打发了一众同僚,也不知站了多久.

    刘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王琛正望过来,目光交汇,他面上忙挂了笑,携着谢明徽同出了公堂,朝王琛拱手作了一礼:"骞眼拙,还以为王大人与诸位丞郎早已离去.”

    王琛随意点了点头,毓秀含章的眼眸淡淡扫谢明徽一眼,落在她玉白的颈侧:"你曾同我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