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琐城中不行宵禁。

    但是,深更半夜时分,几乎无人在黑漆漆的街巷里游晃。这乌漆麻黑的晚上,哪个正常人会有觉不睡,出来在街上瞎逛。

    摇怜姑娘显然不正常。

    春末夏初的晚上,空气中浸溢着脉脉温情的草木气味。月华拂照粉墙青瓦,将河面的粼粼波光映到墙上去。

    墙面上闪动着乍明乍暗的波浪影子,沉寂的夜晚流露出一种需得好生琢磨的似梦似真。

    摇怜姑娘穿着件和春夏相衬的绿沈色衣裳,头上簪着根黄栌色的花簪,独自一人走在街巷上。

    回家途中,猛地听见了响亮却沉重的扑通声响,什么东西掉进了河里。

    摇怜立刻跑过去,河面上漾着圈圈偌大的涟漪,河岸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是有人跳河了。

    摇怜三两下脱了衣裳,跳进了河水中。万幸,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差不多昏过去的桔梗。

    摇怜将她拖上岸,回忆先前所学,手忙脚乱地按压桔梗的胸腔,把桔梗救了下来。

    连家退了婚,陆家收了地,桔梗跳了河。

    不是那天她恰好路过,救起了轻生的桔梗,才十五岁的小桔梗早就到不可知的另一边去了。

    摇怜着实想不明白,这连家的人怎么能够做到这般寡廉鲜耻,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

    摇怜姑娘下了床,好言安抚桔梗,“你要是觉得害怕或者不想见到他们,就在我房间里坐一会儿,我去应付他。”

    连纪牧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严冷的寒冬,此时没有飘雪落下来,视线所能瞥见的一切地方却都像沉寂在冰冷的肃杀里。

    连纪牧快耗尽耐性准备自顾往里走的时候,摇怜倏然出现在眼前。

    他认得她,某年突然出现在清琐城的独身女子。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芳龄几何,总之她在清琐城中住了下来。

    她大概姓顾,纪牧听人家喊过她顾姑娘。

    即使说来惭愧,但是不得不承认,纪牧之所以认得摇怜记得摇怜,全然是因为摇怜生得貌美。

    摇怜的五官除了眼睛之外,单个拎出来都有着小小瑕疵。譬如,未经修饰的眉毛浓又密,是如刀如剑锋利的剑眉,略显凶相。

    但是,它们凑到一起去,就把摇怜这张脸勾画得轮廓分明,明艳动人。

    摇怜的五官里当属眼睛最好看,不是只与她自己的其他地方,也跟别人的眼睛比,摇怜的眼睛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她的眼睛十分深邃,好像流动在浩瀚沙漠中的一汪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