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入冬了,扬州的冬天,湿冷入骨,薄薄的冰覆盖在枯草之上,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桓翰墨收拳,白色的里衣被汗水沁湿。

    以往在家,他都是光着膀子习武的,但是在这驿站里,人来人往,姑娘家也是有的,为了避免失礼,才穿上的。

    桓翰墨负手而立,要回京了,冬日再冷,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而已,这里的一切都开始收尾了,扬州下一任的官员,他父亲那里已经拟好了一部分名单,是他的学生里有能力又较为清廉的,他们之中少有涉及党派的,举荐他们不难。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清廉又能干,但是决定扬州大局的人中有一半的人能做到,这里就能慢慢改变。

    京城的郡主正忙于昱王府的内部清理,不得不说让桓翰墨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担心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桓翰墨自己也早就意识到了,他对湘苧郡主过于关注了,甚至有些害怕她做出越过自己容忍底线的事,而这份害怕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定过亲的人,也不是因为担心她坏了桓家的名声,那会是因为什么呢?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一开始只是被她重生归来带着巨大恶意的女配身份和她对小乞丐的善心所带来的反差引起了注意,又因为她太聪慧了,不得已开始防着她,防着防着就防出感情来了。

    她实在太特别了,身上有很多矛盾点,善与恶,固执与变通,傲气与识趣,能看到她为了野心不择手段,也能看到她为了情谊立马收手,他忍不住去探究,然后深陷其中。

    他一直想把她从复仇的深渊中拉出来,这其中救赎的成分大还是他的私情所占的成分大,他早就分不清了,要知道大理寺的刀从来都不是为了救赎而存在的,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这扬州滚滚落地的人头才是最好的救赎,以杀止杀,让魑魅魍魉不存于世才是他的职责。

    唯有她,心偏了。

    颜暄念来到桓翰墨的院子,看到的是他一身大汗在吹冷风,听驿馆的下人说每天卯时不到就开始练武,晚上办公直至深夜,平日里也是话少忙着公事,她想跟他打好交情都找不到空隙。

    比起看似和气其实心机深沉的五皇子和花心浪荡的司豫,颜暄念更想拉拢他,尤其他还是恶郡主定亲的人,能得到他就相当于出了半口恶气了。

    “桓公子,早啊,我早点买多了,一起用一些吧。”颜暄念选好了位置,早晨的阳光很好,她逆着光,笑得很温柔。

    “多谢宣公子的好意,我尚有公事要办,时间紧迫,失礼了。”桓翰墨思绪回笼,早点办完正事,早点回京吧,这么长时间不见,她一点问候之语都没有,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了。

    颜暄念不死心,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公事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不差吃个早膳的时间,桓公子要好好爱护自己才行。”

    “宣公子有心了,不过我早日处理完这里的事,百姓便早一日过上安稳日子,此地不宁,何谈爱护自己呢,容在下先行一步,宣公子请自便。”

    说完,桓翰墨大踏步走了,快点处理完,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颜暄念对手上的早点顿时失去了兴致,公事公事的,忙死他算了,然后带着早点去了司豫的院子,他不吃有得是人吃。

    郡主应邀来到公主府,见到颜暄玉之后,就察觉出她不对劲,似乎是有些犹豫又有些心虚,郡主就知道坏事了。

    “表姐见过虞文桢了,他说了什么?”表姐她肯定是被虞文桢说动了,郡主就知道不能小看这些书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表姐定是被绕进去了。

    “他说他想跟我重新开始,还说会对我好一辈子。”颜暄玉按照虞文桢的法子说道,她是不信的,可她也是真的想知道危彩菱她是不是真的吃了那么多的苦。

    郡主急了,劝道:“花言巧语谁都会说,难道表姐忘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了吗?”

    颜暄玉低着头,掩盖住自己的神情道:“我没忘,可我远嫁外族一事也不能完全赖他啊。”

    郡主倏忽站起身来,带翻了桌上的茶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外嫁,你不是还没定亲吗?”

    茶水顺着桌沿低落,她的衣袖都沾湿了,她却浑然不觉,颜暄玉的心一沉,对虞文桢的话信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