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行完礼,眼尾翘着,嘴角勾着,做足了一副志得意满之相。后山的八卦,老天师也基本都听说,什么灵玉的一血啊,武当山道长思凡了啊,最讲清净的道门一时风头无两,都是跟女人有关。张灵玉那边怎么样他心里门清,至于这小王也嘛……

    “苏丫头,你跟贫道掰扯掰扯,你接下来,是要往北京去?”

    “……我准备去,又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她脸上笑意淡了下来,眉心蹙出一个小尖尖,“若是我反给他带去了危险,又该如何是好呢?”

    天师反问:“什么叫危险?你一个人孤身行走这么多年算不算危险?”

    她右臂在月光下折着光,眉毛却越拧越深,叹息道:“好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很多人的问题,但我的答案好像也并不被他们在意,于是我就决定再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在王也面前叫她不忍提及的话题,如今让这个花一般的女人重又绽开笑意,在老天师面前是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除却大罗洞观尚没有现世,八奇技传人,大都很好。”

    “大多,不是全部。”

    “有些人自己想作死,我也阻拦不了。苏家人的命不是很值钱,但也不能这么上赶着给人作践啊。”

    “你……倒是与前两代苏家人不太一样。”

    苏苏开门的手一顿,终于听见句叫她心绪昂扬的话,她打开门,外面是满天星斗,而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把星星都给惊醒了:

    “都以为我入世是认命来了,我才不呢,什么守护八奇技传人的?人家个顶个的香饽饽需要我去帮衬?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不过是从心而已!”

    她扬起眉,收敛笑意,小小一张脸是横眉冷目的讥讽意,不是红拂女该有的,而是八年前叫王也一听,就侧目而视的无边自在。

    她就是要瞧瞧那能让她的祖辈一个个搭进去的命运是什么样,能让她奶奶没了,妈妈也没了,临终前还叫她也赶赴进命运的洪流里去。

    葬礼结束后苏苏就包袱款款离开藤山,跑到距离最远的北京去——苏苏怕冷,否则本来打算去东北的——她避得愈远,那个世界反而愈在她心里抓耳挠腮,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叫人甘愿赴死呢?她思来想去转辗反侧,几度要去征求朋友意见,但王也那个懒骨头的,要是知道很多事都那么危险,肯定不让她去。直到有一天他定下要出世的决定,才促使苏苏也顺从心意——她以前懒得遵从的命运,她现在想看两眼了!

    极其的任性自我,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往山下走,远远地就瞧见王也正在和另一个女孩子你追我赶,他的龙须须跑得甩在脑后,藏青的道袍也惹上尘埃。苏苏看他急得落水狗那样儿,忍不住就笑了,笑得漫天神佛也得对她侧目而视,双目狡黠灵动的不得了。

    她将将一出脚,那个黑长直的姑娘便拿着铁锨反手一挥,拍向她脑门的动作连贯毫不犹豫。苏苏脚底如同鬼影,飘远了后嘴里还得不依不饶,“呀,真可怕。”要是她嘴角的笑意能不那么柔情似水的话,或许还可信些。

    冯宝宝跳到树梢上半蹲着看她,“张楚岚,你快点粗来,她更凶咯。”

    苏苏眼睛一亮,更加笑嘻嘻的,随即左右张望,“炁体源流也来了吗?”

    “第一,我不叫炁体源流!”

    草丛里蹦出一个马尾辫少年,两眼烧着琉璃火。

    苏苏便保持一个不让他那么紧张的距离,继续笑盈盈瞧着,“那第二呢?”

    王也回头就看到这仨对峙在一起的场面,他心如死灰的木着脸,配上那俩黑眼圈,看上去就觉得世界毫无希望的样子。

    道长见对面姑娘消停了,才折回去拉架说:“都意思意思得了哈,大半夜的,回头人龙虎山的守卫把咱都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