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不由分说,林雾纵身一跃,跳进坑内。

    即墨飒风踟蹰了片刻,跟着跃下。

    入得坑中,足尖将将触地,头顶轧轧声响,光明突然黯淡,洞门已掩。

    即墨飒风抬头一望,坑底坑顶之间约摸数丈之高。左顾右盼,但见脚下一路,直铺向前,是一条十分宽敞的圆腔甬道,暗想这多半是修建白月薰宫时人工所掘,虽说总坦遗世独立,离群索居,但武林中不乏白月薰宫的人时常露面,数年一届的角逐会上,宫主婧姬甚至亲自出山坐场,看来这便是通往外界的隧径了。多半是修葺在弱水潭底,横亘熏宫与外界大陆。前些天他仔细研读地图,发觉白月薰宫整体被水域包围,呈岛屿之形,只是格局草图中未注明此潭便是弱水。

    光线受阻,但洞中仍可视物,原来圆腔混凝石壁上每隔数丈便置一架,架上摆放着氟萤灯提供照明。

    这样推敲,熏宫的神秘又揭了一层,越来越不足为奇了。

    各把时辰后,到了甬道尽头。

    从坑中跃出,即墨飒风极目四顾,但见周遭密密麻麻全是灌木丛,婧姬将机关一掩,他便忘了适才从哪里出来,仔细摸索寻觅开启甬道的枢纽,找了半天一头雾水。

    “尚有闲情逸致钻研这些无关紧要的物事,瞧来你并非很看重碾廑这个名字。”林雾饶有兴致的瞅他:“不要浪费时辰,若入我白月薰宫之径如此轻易便能给人瞧出端倪,谈何绝世?本宫提醒你,做好心理防线,以免稍后受不住打击,又要自寻短见。”

    即墨飒风默然无言,其实他对昨晚婧姬那句话很是耿耿于怀,过耳不忘,毕竟他至始至终从未见过碾廑。因心有郁结,而一旦郁结,难免生愁,酒瘾也随之开始肆掠,他便借酒浇愁。这一酗不要紧,却一不小心跌入了笼婵殿后苑的鱼塘中,也幸亏只是一方鱼塘,水浅堤斜,他下半身浸在水中,上半身枕在石上,才没发生意外。

    睡梦中的他便摇头晃脑讥讽自己实在稚嫩了些,不过遭人一句挑拨,就开始胡思乱想,是以酒醒至此,情绪稍显稳定。

    眼下给婧姬一怼,昨日在梦中消弭的愁闷又浮了上来。他暗自摇头,他应该相信碾廑,这些年万里书笺寄情,怎能听信旁人谗言?

    可心头自我安慰,嘴上却问了出来:“此话怎讲?碾廑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何主动寻你要求避我?”

    林雾脸上并无阴谋得售后的快意,她的眼神是一种看待惨遭情人背叛的怜悯与同情:“你很快就可一目了然。”

    事实证明,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其言非虚。即墨飒风的确一目了然,也险些没承受住那样的打击。

    其实弱水滩头的滨岸就是江湖大陆,但他们途径的这条甬道却是通往白月薰宫之后一片崇山峻岭,荒峰大泽。盆地低谷中,是专供无法习武的老弱妇孺安居颐养之所。

    林雾对他说:“碾廑当时傍上赤姝,软磨硬泡要来见我,请求赐予她庇护,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居所,藏匿行踪,避开江湖眼线,以免被媚琳山庄与大琰圣海之人逮回。我便将她领入薰宫后山荒泽。我早已恩准她来去自便,这些天下来,她默默无举,貌似已打算在此做长久盘桓之计,不愿离去。说我强行拘禁了她,委实是六月之冤。”

    她还说:“本宫首次见那丫头,她手边的草席上躺了一个双腿断折,半身不遂的男人,他俩眉目传情,亲密得很。”

    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遭人背叛反水与尊严被践踏,婧姬这样说,两项忌讳应犯尽犯。即墨飒风气怒胸腔,第一次失控到语无伦次,拔剑相指:“妖言惑众!碾廑怎可能脚踏……,要么是你无中生有,捏造这么一篇鬼话,要么……要么那个男人是她家中亲戚,或者知己蓝颜……!”脚踏两只船五字几欲脱口而出,但自觉此语失言,虽激动无已,话到嘴上仍悬崖勒马。

    他据理力争,试图在语言上澄清婧姬字里行间隐晦的内涵,以及强调表达自己的观念,反复否定婧姬并未明显提及但他却自作聪明的揣摩与猜想,还孜孜不倦、倒背如流的细数碾廑与他互通书信时种种缠绵、悄悄情话。

    “你是一个人孤守空闺、独卧空榻的时日忒长,歆羡旁人耳鬓厮磨,所以才恶意诋毁,造谣生事,棒打鸳鸯!圣贤古人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岂止是难养,简直难堪!”双目瞪如铜铃,即墨飒风是真的怒了。他平时自诩颇具素质风度,轻易绝难忘形,可龙之逆鳞,触之必懑,碾廑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早已先入为主,他怎能容忍旁人诽谤?

    可仔细一想,婧姬何必诽谤?外界对她的传闻褒贬不一、众说纷纭,说的都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但声望信誉却无一负面。何况对于情话风月,她宫中部属尽是出嫁为难的女流,她秉承着令天下女子均享天伦之乐皆有君郎可侍的原则,立誓要让麾下娉娥都能佳觅良缘,又怎会插足旁人鹣鲽?

    这是他未入白月薰宫之前对婧姬的唯一了解。

    亦是偌大的江湖武林中大多数三教九流均吃过白月薰宫的苦头,然名门正派的各大掌门巨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插手亦未联袂讨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