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燕帝听得心烦气躁,一拍龙椅,“好了,别废话,谁能带兵出征,将叛军拦在城外?”

    方才还争论不休的朝臣立刻没了声音,谁都不肯抬头与帝王对视。

    “潘尚书。”燕帝的目光落在兵部尚书头上,“如今已是迫在眉睫,兵部难道无人可用吗?朕记得潘尚书有个儿子在兵部做员外郎,骁勇善战的名声在外,也不肯上阵对敌吗?”

    被点名的潘尚书嘴里发苦,“陛下,您忘了,十日之前,员外郎带兵运送粮草被叛军截下,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里还能带兵出征呢?”

    燕帝神色莫测,“潘尚书是在指责朕吗?”

    “微臣不敢。”潘尚书面色惨然,“陛下,如今之计,还是早日同叛军讲和吧。”

    燕帝注视他良久,脸色难看得如同活死人一般。

    讲和?叛军已经打到了城外,拿下上京城指日可待,怎么甘心同大燕讲和?

    朝臣们心里没数,燕帝却是个明白人。是他看错了这个女儿,或许在她被接回来的第一日起,对方就没有将他当成父亲,从她带着土匪造反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是她的敌人,是她的杀母仇人,哪里还有感情牌可以打?

    饶是如此,燕帝也明白,希冀顾明棠肯同他们讲和,希冀对方心中能对大燕存在一丝怜悯,他们才有活命的可能。

    逃命已经成了妄想,最后一根稻草,谁会舍得放过?

    不是没有人想要逃走,只是谁都没想到顾明棠会来得如此之快。派出去的探子都成了俘虏,仅剩的消息来源变得如此滞后,前几日才听说金陵兵败,后一日便等来了几十万大军拦路,把守关卡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汉,也不知顾明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士兵,一兵一卒都像是杀人机器,只讲规矩,不讲情面,连金银珠宝都不收,一只苍蝇都不肯放出去。

    燕帝还听到过消息,后宫妃嫔派了几个探子和世家子弟想要硬闯出去,带了兵器准备突围,没想到拦路的士兵双眼通红,立刻便兴奋起来,仿佛被挑动神经,当即便将人打断了骨头,剥了衣服,挂在城门上示众。

    听说这一招还是和顾明棠学的,不伤人性命,却叫人丢尽了脸面,还有杀鸡儆猴之效。

    的确是杀鸡儆猴,行军打仗就和人心一样,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顾氏大军强硬的作风让很多人生了畏惧之心,从那一日起,便不再有人以身涉险,乖乖留在城中,哪怕忍饥挨饿也比被人挂在城门上当军旗来得强。

    燕帝并不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普通将士,而是出身莫兰城的拍卖行和角斗场。他们曾经被人贩卖,被当作奴隶,只能靠着拼杀为贵族取乐而存活。当初,是顾明棠打开角斗场大门,将这些奴隶放了出来,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因此,当顾明棠振臂一呼,揭竿而起,这些无家可归的奴隶便自发入了军队,单独列为勇士营,在封玄带领下,成了女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即使如今得到了食物和自由,也抹不去贵族世家将他们当作宠物买卖折辱的戾气和仇恨。这样的戾气在战场上几乎是所向披靡的,何况他们本身就拥有在角斗场上磨练出的武技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尤其是在见到从前的仇人时,这份戾气就被无限放大,而第一个被挂在城门上的世家子弟,就是当初折辱过奴隶的人之一。

    顾明棠治军有方,不允许伤害无辜平民,不抢夺平民财物,因此深受百姓爱戴,但仇敌和作乱的鼠辈并不算在无辜平民之列。

    燕帝可以不在乎民心向背,也可以不在乎贵族的生死,但他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在顾明棠驻军城外的第三日,便有人送来一封求和的书信,直接送到了顾明棠桌上。

    信是玄明送来的,自从之前的来使被扣下,就没有几人敢单枪匹马来传递消息,之前送来假情报的玄明理所当然成了弃子。

    顾明棠戴上手套,缓缓展开信纸,片刻之后,她笑了一声,将信纸用烛火点燃,烧得连渣都没剩下。

    玄明看得胆战心惊。

    “陛下。”玄明顿了顿,忽略掉心头的荒诞之感,说道,“陛下是对信上的内容有什么不满吗?”

    顾明棠终于抬起头,施舍一般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