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惊,暗自忖道,这家伙当初白白捞了老子四成断云掌内力,不是庸手,已发现了我。他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的?我不搭腔,闪身到另一处院墙头顶,等他来追,我计划将其引得远些,好返回来偷走黄小雨。可那货竟然没追,原地不动,自叹了句:“咦?原来我听错了,想必是不便现身的哪位前辈?只好日后再说了,沈剑拜谢!”说完拱了拱手,返身回屋。原来是虚张声势,害我虚惊一场。

    见其灭了灯,我才悄悄潜入黄小雨的院子,看到一间房里还亮着,便跳到窗外,屏息探听,没有发现异常,在窗纸上轻轻破个小洞,窥视到黄小雨正在更衣,我的心通通乱跳起来。深吸一口气,压住激动和兽欲,在窗口轻轻扣了三下。

    “谁?!”黄小雨有些紧张。

    “是我……文……文有智。”我四下望着漆黑的院子,觉得自己真像个偷人的奸夫。

    屋里突然陷入沉寂,我听到黄小雨的呼吸变得急促,便往里看去,见她麻利地穿好衣服,拔出一柄宝剑,朝门外走来。嘢?!这家伙要干什么?我赶忙退到院子中央。黄小雨走出来,拔剑指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夜闯城主府?还要冒充贼人名字?你有什么居心?今晚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连连发问,句句扎心。我扯下面罩,迎着宝剑寒光:“小雨,真的是我!我来救你了。”

    黄小雨看到我的脸,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想必她也很激动。我俩半天没有说话,我想过去抱她,但她握着剑不肯放下;我以为她会笑着或哭着跑过来抱我,但她只是握着剑不肯放下。我心情也古怪,又澎湃,又好像很平静。

    见她似乎并不激动,反而有些冷冰冰,我呆了:“小雨,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呃……你……你过得好吗?”黄小雨垂下手,声音低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往前走了两步:“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小雨,我来救你了,你跟我走吧!”黄小雨轻轻摇头:“我已经嫁给沈剑了,有智你走吧,好好的活着,不要再来了!”她握着宝剑的手,食指轻触寒冷的剑身。

    我心里犹如刀搅,气闷不已:“小雨!你还没有嫁给他!我并没有来晚!小雨你不用怕,你跟我走,我会保护你的!”黄小雨叹了口气:“唉……你还是那么傻,有智,我不可能跟你走,你知道的。”我恨道:“为什么?是因为沈剑的身份地位?小雨你如果是爱慕这些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你?沈剑又怎会喜欢你!所以,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黄小雨低了头:“因为我不爱你,我爱沈剑。”

    我明明心里有准备,可还是让这句话刺得发堵,瞬间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苦楚和屈辱,想起自己漂洋过海去蓬勃,历经万难又漂洋过海回来,放下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小乔,只为找黄小雨。没想到,却换来这么一句令人心碎的话。我又悲又痛,苦笑道:“小雨,你一点也不爱我了吗?哪怕一点点?”黄小雨没有回答,像在无声逐客,我却硬要等到她说话,死死盯着她。慢慢的,一切都停止了,屋内的光照出来,似乎她渐渐消失了,而夜空也变得更加漆黑。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一面让自己努力去理解她的处境和心情,另一面,心中的不甘犹如秤砣般坠着。

    “你快走吧,有智,你住哪里?我和剑哥去看你。”

    我摇摇头,侧过身子,吁了一口气,捂上面罩,忽然间闪身过去,踢掉黄小雨手里的宝剑,掳住她不由分说就走。黄小雨挣扎却没有大叫,低声喝止:“你干什么?有智!你这个傻子,这是干什么?!我们这样能去哪里?你这个傻子!你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有智!放手!”但我根本不搭理她,哪怕她大喊救命,招来官兵,我也要带她走!

    眨眼间出了城主府,我奔往客栈,心说你不仁我就不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就像对芳子,哪怕她后来抛弃了我,但名义上也是我文有智的老婆!无耻本来就是我的本色,跟他妈这些没有良心的人,更加不需要讲什么道义!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沈剑那狗东西。黄小雨的声音变大了,双手不停用力,想要挣脱:“文有智!你这个疯子!我让你好好的活着,你却还在做梦!放开我!不然,我就咬舌自尽!我说到做到!”

    她宁可自尽,也不愿意跟我走!我在惊诧和绝望之中,猛地停了下来,站在一处无名宅院的房顶,听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黄小雨的心跳声,耳畔只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听不见她说话,眼睛也看不到她。仿佛我抱着一具驱壳,仿佛我自己也是一具驱壳。我心里无奈之极地嚎了句:“他妈的,历经万难,还是没有砍断那棵枣树!”强摘的枣不甜,我若真的用强,就等于杀了她。我爱她,我不能让她死。

    我麻木地停下来,松开黄小雨,独自坐在屋脊,感到一阵潮水没顶般的难过,屁股跟心情一样冰凉,头皮像蒙了一层土,鼻子不想吸气,嘴巴不想说话。

    黄小雨在旁站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着我的头:“有智,你很好,我当初真的喜欢你,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回来,我很感动,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没搭理她,让这个狠心的女人居高临下地安慰我这只丧家狗吧。芳子突然爱上了林木忍时,我猛然得知,更多的是尴尬,却没什么痛苦,没几日便开朗了;小雨一直爱着沈剑,我是知道的,可每听一次,我都痛苦万分。我渐渐听不到黄小雨无谓的劝解,似乎一切都封闭了。我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在漆黑中面对面坐着。我对文有智说:“嘿哥们,咱他妈又让甩了。”文有智声音平静:“这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第一次。”我苦笑:“你这次伤心啦!”文有智流下眼泪:“因为我付出了呀!”我也跟着鼻酸:“我知道哥们,你用心,我用脸,咱俩都出力来着!”文有智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不相信女人了!”我克制情绪:“也不能这么说,小乔还在等着,咱们回蓬勃吧。”文有智过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根糖人:“回蓬勃吧。”之后,我跟文有智相对无语,他舔着永远吃不完的糖人,我垂着永远擦不干的眼泪。

    “回吧。”不知过了多久,我对黄小雨说。

    “有智,你还好吧?”黄小雨附身看我,她的发丝在风中扫我的脸,像在扇耳光,她的体香涌入我口鼻,像在提醒我不过是倒粪的文老六,她拍着我肩膀,“有智,等时机成熟了,我和沈剑请你到府上做客,他总是说,应该好好感谢你,可惜父……城主忽然得了怪病,不能亲口道谢,我相信,他也记得你的好!”

    我都不想说,沈东诚变作那吊样,乃是拜我所赐。正想对黄小雨说,跟我看一次日出吧,却见远山背后,恰在此时冒出了一丝金光。他奶奶的,连太阳都不顾及我的感受,说来就来,不容我留一句美好。我愤恨地盯着那片光芒,心里收了泪,眼中的泪却终于淌了下来。黄小雨看到了,语气悲悯:“有智,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算了,”我伸手摸脸,吸气慨叹,站起身来,“唉!这都是命,咱俩缘分尽了,我努力过,小雨,我不后悔!我希望你俩幸福,祝城主老人家早日康复,寿比南山,祝你夫妻俩早生贵子,祝黄寨主夫妇同享安乐……我困了,先回家睡了,再见。”

    说罢,我转过去看着黄小雨悲切而俊美的脸庞,看到她眼神中毫不作伪的坚毅和友善,忽然克制不住,伸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吻了她的嘴唇。黄小雨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在哄黄三宝。

    她的嘴唇一动不动,像东岳港口的冰一样冷。我突然笑了,撤回可笑的嘴,看着她眼睛:“小雨,我走了。”

    “嗯,你好好的。”黄小雨帮我整整衣襟,盯着我的领口,不再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