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典膳笑意不达眼底,嘴角两边显出刻纹,“舒女史未经女官选拔就能直接进入典膳房,可见是十分有本事的。既然来了典膳房,那就按典膳房的规矩来。这儿规矩森严,林司膳既然把惩处的事交给我,我眼皮子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外头的那一套在我这可没那么好使。”

    贺典膳话说得平和,可任谁也听得出这话里的刀光剑影,韩典膳笑着和场,“贺典膳的话是严厉了些,主要也是提醒,宫中不比外头,贵人们多,稍有不慎都是事关性命的大事,所以这规矩是头一等的。”

    舒乐行礼,“多谢典膳大人教诲。”

    恭谨,大方,得体。到底是受过世家教诲的人,行为举止都成为习惯,一个小小的礼也是端方漂亮。

    林司膳眼里带了丝讽意,都是这样卑微的境地了,倒还是会端富贵样子。那股嘲讽转瞬即逝,她平和笑道:“贺典膳那里最近是不是刚好有一个空缺?”

    贺典膳道:“正是。小红前些日子年岁到了出宫去了,其他的位置现在都有老人顶着,还不缺人手。”

    底下众女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人暗暗惋惜,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似的窃笑。

    韩典膳道:“我要是没记错,小红应当是烧火的女史,舒女史安排过去,恐怕有些浪费了。”

    林司膳没有即刻回应,反是对贺典膳道:“你是如何考虑?”

    贺典膳说得头头是道:“舒女史新来典膳房,诸多地方恐怕还不能适应,今日先教她从烧火做起,往后还有洗削、配菜之事都要一一做过,才能对典膳房有一个了解。”

    “典膳房往来各宫,贸然令舒女史担当重任,恐怕冒犯贵人。所以,先从烧火开始,将流程和规矩都分明了也不迟。”

    “还是贺典膳思虑得周到,”林司膳含笑点头,看向舒乐,“舒女史,你虽是太后那边来的人,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太后那边也不好护着你。这活儿虽然苦了些,却也磨炼人。舒女史年纪尚轻,不要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我相信,以舒女史的能力,哪怕是烧火,也能别有一番天地。”

    众女官闻言,纷纷窃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烧火的活计可不是一般的苦,又累又脏,眼睛被烟熏得疼不说,成天地对着火烤,皮肤都受不了。以往有一个女史,烧火的时候不慎被木刺扎了,得了破伤风,没几天就死了。

    就算没那么倒霉,成天也不少背黑锅,掌勺的大女史们火候若是差了,追责都是要推到烧火的身上的。

    林司膳看着好言好语,和和气气的,实际上是给舒乐分了份苦差。

    林司膳之所以敢对太后那边来的人这样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大受太后赏识的人。

    她凭着一身好手艺在太后面前崭露头角的时候,舒乐这个假千金还没回相府呢。

    所以舒乐现在在她跟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罢了。

    面对这样的处境,舒乐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她再次端方地行了个礼,沉声应“是”。

    林司膳含笑的眼光多了一分诧异,她本以为舒乐定会出言反驳,却不想竟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她心底冷笑,这还只是个开头,以后有她叫苦的时候。

    舒乐承下这个差事之后,就被领到大厨房。

    带路的女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叉着腰远远地往灶台一指,“喏,那个小木墩子就是你坐的,旁边有烧火棍。”

    小木墩子上有一个旧绣垫,被锅灰熏得看不出颜色,一拍就能拍下上头的浮灰。烧火棍光秃秃,拿起来倒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