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越想越惊惶,继而涌上来的就是在皇权面前动弹不得的愤恨和羞耻,这种复杂的心境在臂上被人突然触碰时达到了巅峰,让她忍不住猛地往后一缩。

    “……你干什么啊!”拍她的人反倒吓了一跳,一把掀开兜帽,露出张介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精致面庞,脸颊红扑扑的,“你吓到朕……”他舌尖一囫囵,迅速改口,凶巴巴地,“吓到我了!给我道歉!”

    “对不起!”如愿也吓得不轻,慌忙道歉,缓了缓才开口,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您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玩啊,弘文馆的老学士就知道让我读书抄书,烦死了。”小皇帝哼了一声,一叉腰,分明改了自称,睥睨天下的气势倒是一点没少,“本来是来找阿兄的,既然遇到你了,那我命令你陪我玩。”

    如愿暗道要命,稍整理好心情,恭敬地先问安全问题:“容妾多嘴一句,您此次出门,金吾卫上将军是否知晓?”

    “当然知道,不过不在明处,便装隐在人群中就好,跟着我就不好玩了。”独孤行宁反手一拍背在身后的刀,“我带刀了。放心,我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如愿惊讶地看了一眼,竟真是背了把长刀,从刀柄至鞘尖,足有独孤行宁大半个人那么长。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独孤行宁看看她略显苍白的脸,“是不是不想陪我玩?”

    如愿哪儿敢点头,糊弄他:“不,能陪您玩一场,是妾的福分。”

    “知道就好。另外,准你随便自称,省得旁人听起来奇怪。”独孤行宁一挥手,再看看如愿的脸,“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若是先前被人欺负了,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他似乎觉得这话太温情,不符合一个冷峻威严的皇帝应有的形象,轻咳一声,再开口又骄矜起来,“当然,只是见你身为女子,孤身可怜而已,莫要乱想,休得妄言。”

    说得冷漠,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如愿脸上瞟,偶尔还抿抿嘴唇,确实是真心担忧的模样,如愿被这种男孩的别扭逗得心里一松,抱着的赏赐都觉得没那么烫手。

    她露出今天第一个轻松的笑意:“好,那我带您去玩,不过您得先等等,我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如愿带独孤行宁去的是怀远坊,临近西市,治安尚可,街道繁华,确实是小皇帝微服私访上佳的选择。

    不同于如愿些微的忐忑,独孤行宁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看见面具、风车想要,看见玉露团、甜雪也想吃,不出半条街的功夫,倒是

    把如愿带出来的钱花了大半。

    如愿本来嫌他事多且烦,但见他看见什么都一脸新奇的模样,连吹糖人都要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凑到最前边去看,忽然又觉得小皇帝有些可怜。

    并非恶奴欺主,只是伺候的宫人为了性命着想,再有太傅学士教导克制私欲,恐怕独孤行宁自登上皇位起,再没有触碰过孩童应有的快乐。

    如愿心里蓦地生出股怜惜来,带着独孤行宁混入人群之中,遥指着来往的人,低声和他提及本不该讲、但更有趣的事情:“来,您看见了吗?那些都是江湖人,或许是长安城里最有故事的人,我想您没有见过。”

    “怎么分辨的?”独孤行宁果然有兴趣。

    “看背后。如您这般背着刀剑的,或是如我这般背着伞的,多半是江湖人,随身带着防身武器。”

    “哦。”独孤行宁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刚走进视野的一个郎君,“那个呢?背着的是琴吧,也是江湖人吗?”

    “不确定。是不是琴剑得看背面,如果有机括或是有剑穗垂下来,那就是。”如愿说,“我有个朋友用的就是这种特制的琴,看着温温柔柔的像是乐师,拔出剑来比谁都凶。”

    独孤行宁长长地“哦”了一声,正想开口让如愿讲讲她的伞又是怎么回事,和如愿一同拐过街口,却忽然看见前方一片混乱。他眉目一凛。

    如愿根本来不及阻拦,只看见年少的皇帝拔足冲出,背后长刀出鞘,寒凉锋利的光在刀尖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