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肖淮愕然睁大眼睛的模样,纪云生勾唇轻笑,明眸流盼、语音清冽:“家父抱恙在家,所以让我代他来庆贺沈校尉生辰。”

    说罢,他眉目温雅,形容得体地解释道:“沈大人,我与海楼是太学同窗,平日里住在同一间屋舍。今日我们先后出门,却没想到竟是殊途同归。”

    “这倒是赶巧了……”沈恒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两人,刚要说话,就被一阵车鸣马嘶所打断。

    只见在两排劲装侍卫的簇拥下,一辆装饰华贵的车辇缓缓停在了校尉府门口。

    沈恒见状轻甩袍袖,刚要俯身下拜,就见朱振已经抢先一步叩倒在地,对着缓步走下车舆的两人说道:“微臣参见陛下、太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一片山呼之中,执掌着大雍帝国的惠昭帝沈弈无比亲密地将沈恒搀扶而起,向周围抬手说道:“都平身吧。今日是阿恒的寿宴,我与太子本就是微服前来,大家无需多礼。”

    听到他的话,众人忙不迭地叩谢圣恩,目光热切地望向帝国的统治者,翘首期盼着他的垂青。

    而有幸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肖淮却悄悄皱起了眉头,他仰面瞧着惠昭帝乘坐的马车,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先前向他乞讨的那几批流民。

    莫非……?

    似乎是应了他的猜测,伴随着一阵哭喊,近百个流民争先恐后地从巷子另一端涌入,眨眼间便冲到了众人之前。

    “护驾!”

    见情势大乱,侍卫们立刻将惠昭帝围在了中间,拔刀就要往流民身上砍去。

    “都住手!”太子沈皓厉声喝止了侍卫们的动作,拱手朝沈弈拜道:“父皇,这些都是因饥荒逃往京城的流民。他们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眼下他们惊扰圣驾,怕是不得已而为之。父皇平日里一向教导儿臣‘治国之道,在于爱民。生之勿杀,喜之勿怒,如此而已’,故儿臣恳请父皇怀仁勿杀,且听他们一言。”

    此话一出,街巷之中顿时雅雀无声,流民们纷纷跪倒在地,默默等待着沈弈的命令。

    肖淮看着言辞恳切的太子,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听流民之言,便是不仁德;若给流民定罪,便是不爱民。

    太子这般说,岂非在众人面前将了惠昭帝一军?

    果不其然,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沈弈将冰冷的目光从沈皓身上挪开,又挥手让侍卫们退了下去,转而用一种令人战栗的温和声音道:“你们有何事要禀与寡人?”

    “陛下!”一个衣服上摞着补丁、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抢先叩首拜倒,悲声说道:“我们兖州遭受大旱多时,今年又赶上了蝗灾,山里、河里能吃的东西全部都吃光了,可州府那边不管我们死活,还要按往年那般征收赋税。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可却依旧吃不上饱饭。眼下,我们全家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陛下,我的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口热粥了,”一名身形消瘦的妇人背着襁褓中的儿子,泪如泉涌道:“民妇不求自己苟活,只求圣上救救我的孩子!”

    “陛下,前几日四处都传官府要开仓放粮,赈济我们这些流民。可是我们在十里铺等了好多天,每日还是只有一碗菜汤……”

    “陛下……”

    一时间,群情四起,痛哭声、陈情声不绝于耳,撕扯着虚假盛世最后的粉饰。

    惠昭帝面色铁青,不禁怒声诘问道:“朱振,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每日吃的都是稻米和肉羹吗?!”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朱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扯开嗓子哭嚎道:“微臣早已将京城各处仓禀中的粮食分配妥当,肯定是养赡官们见郢都米贵,从而克扣公粮、中饱私囊,未将这些食物发放至百姓手中。微臣愿以死去的儿子起誓,绝无克扣粮饷之举,还请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