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男人的身影与景安公府中那个少年重叠起来,来不及倾诉的离恨与尚未说出口的相思在一瞬间倾轧着纪云生的每一根神经,沉重却难忘地让他窒息。

    “那我……便再留一天。”

    “知还,你答应了?!”肖淮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灼然生辉,面容上洋溢着满满的欢喜:“那我先回去和子护报声平安,明日一早就来找你。”

    看着男人难掩雀跃的模样,纪云生不禁悄悄弯了唇角,温文雅致的眉目间蓦然氤氲起几分细碎光泽,散落于满院的桂香流云。

    ***

    明灯千盏,潋滟浮生。

    第二日夜晚,庐阳城的万安大街上,人流如织、清风展扬。

    肖淮拉着纪云生,跃步跳上一座石桥,轻挥袍袖道:“知还,今日我可是带你把整个庐阳城全都转了一遍,就只剩下眼前这最后一处美景啦。”

    听到他的话,纪云生眺目四望,就见阑珊灯火之中,沿河的桂花开得正盛,纷纷扬扬间,与落入水中的星辉一起,蜿蜒成满河的烟月荟萃。

    “确实……很美。”

    “那是自然,”肖淮下巴一抬,颇有些骄傲地说道:“这可是我们宣州最有名的‘长生桥’,算起来也有几千年历史了。”

    “几千年历史?”纪云生修眉淡蹙,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它的名字?”

    “你自是不知。因为在五年之前,它的名字还是唤作‘青云’。”

    “青云桥?是不是圣祖皇帝还曾在此处亲笔赐诗?”

    “是,这座桥之所以唤作青云,是因为自古以来,每当我宣州举子金榜题名,都会走过这座桥,去郡守府听候朝廷的嘉奖封赏。”

    肖淮低垂眼睫,眉间含着道不尽的悲凉:“然而五年前,宣州大旱、颗粒无收,无数百姓弃乡觅食、饿死于路。为了祭奠这些逝去的亡魂,郡守带人在河面点燃了千盏长生灯,并将这座桥的名字改做了‘长生’。”

    纪云生闻言,不禁眉间晦涩一片:“没有百姓的太平长生,又何来的百官的平步青云。”

    肖淮听罢眼中浮光幽暗,深吸了口气,一扫颓败和伤感,扬起笑脸说道:“知还,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别说这些家国天下了。走!我带你去尝尝庐阳的特产——桂花酥糖!”

    “公子!我们家小摊的桂花酥糖,可是庐阳城一绝!要不要尝尝!”长生桥头,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见两人并肩而来,立刻挥舞着双臂,卖力吆喝着。

    “辛记小吃铺,”肖淮喃喃读了一遍小摊前的招牌,饶有兴致地挑眉问道:“你说你的桂花酥糖是庐阳城一绝,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哈哈……”摊主干笑两声,大言不惭地说道:“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有一天,我的小吃铺会成为庐阳一绝,开遍宣州的大街小巷。”

    这本是一句极为欠揍和自负的宣言,却偏偏对上了肖淮的喜好。

    “就冲这句话,今夜你摊子上的桂花酥糖我全买下了。”

    说罢,他极为潇洒地甩出一张百两银票,随后用竹签挑起了一个浅黄色的酥糖,递到了纪云生的嘴边:“知还,你尝尝。”

    对上肖淮极为亲近的动作,纪云生微微一顿,耳廓不禁有些泛红。他局促地瞟了眼身旁的老板,就见对方正抱着一百两银票傻乐,完全没有注意他们两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