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沉沉入睡的弥久,竟然罕见地做梦了。

    弗洛伊德曾说:“梦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压抑的欲|望的释放。”可是,对于一个吃饱了睡,睡足了吃,生活得无忧无虑,汇聚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来说,他实在没有借助梦境实现理想的必要,他的一切或明或暗或隐或显的渴望,都有父母任劳任怨地予以满足。

    所以,在此之前,弥久其实是很少做梦的——你不能指望一个白天跟小伙伴一起疯玩,消耗了所有精力的孩子,在洗去汗水,听完睡前故事后,还能用潜意识编造一段梦境。

    这也就使得当今天晚上这个与众不同的梦到来时,弥久在短时间内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当然,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力,也不允许他做出什么高明的判断。

    起初,弥久以为自己清醒着,眼前所有都切切实实的存在。毕竟,在这个梦中,无论是画面色彩,还是琐碎声音,都达到了纤毫毕现,以假乱真的地步。

    梦境的内容有些荒诞不经。弥久看到自己待在一处黑漆漆的房间内,房间的面积不算小,但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着一摞摞的书籍,以至于显得十分逼仄狭小,书架与书架之间,几乎只有不到50厘米的距离。

    以弥久有限的见识来看,这个房间内的藏书数量之多几乎能够媲美一家小型图书馆。仔细看去,种类丰富,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有些名字晦涩难懂,诘屈聱牙;有些古里古怪,故弄玄虚;还有一些诸如字典,辞海之类的工具书。但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赫然是一些诸如《比较文学探究》、《民间志怪文化》、《语言与文字》之类的专业性书籍。

    空气中氤氲着纸张的墨香,以及东西老化发霉的味道,弥久茫然地站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此时的弥久还不乏小孩子心性,他兴趣盎然地想要寻觅一本漫画,逡巡了几遍却无功而返。这里面一本漫画、笑话集等消遣性的图书都没有。

    弥久忍不住暗中抱怨无聊。

    正在这时,弥久忽然耳尖地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次逼来。那声音很特殊,有点像是用硬物剐蹭玻璃,又有点拖拽重物,笨拙前行的凌乱感。

    “刺啦——刺啦——刺啦——”

    细小的,微不可闻的,发秃齿豁的老太太啃噬饼干一般,颤颤蠕蠕。让人联想到寒风在树叶间的战栗,或者细碎如盐的雪粒子洒落在枯萎草丛上。

    弥久有些害怕,他双腿抖了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与此同时,那怪异声音也在步步紧逼,如影随形,弥久仿佛看到电子游戏中提示条一般的存在,反复提醒他:“来了,来了,快逃!”

    “刺啦——刺啦——刺啦——”

    “刺啦——刺啦——”

    “刺啦——”

    “啊!”弥久惊叫一声醒了过来,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白皙的小脸上都是惶恐不安,身上的冷汗几乎湿透睡衣。

    闹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转动着,从数字“9”开始,周而复始,绕了足足三圈,弥久剧烈起伏的胸口才回归平静,墨黑的眸子重起波澜。

    黑暗使得房间内的一切都附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阴影,若有心细细辨认,仍能追寻到白日里司空见惯的痕迹。

    弥久用手背揩了下额头,失声道:“是梦呀……”

    父母对于孩子,尤其是幼年期的孩子,永远都是最真实可靠,能够无条件信赖的存在。

    那段怪异离奇,没头没尾的梦让合谷弥久心有余悸,这时已然是凌晨12:50,打扰父母休息,特意把他们叫醒陪伴自己,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何况,五岁的孩子虽然不解世事,但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已经有萌芽之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