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七月,但是午夜的露台上,吹着海风,还是有一丝丝凉爽。

    远处的大海,一片黑漆漆。

    望得越远,就越是黑暗。

    程清歌伏在露台的栏杆上,任海风吹着脸。她想让乱做一团的脑子能好好地静一静,清醒清醒。

    “清歌。”

    可还没等她缕清思路,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隔壁露台飘了过来。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都已经后半夜了,居然还不睡。明天还要不要起床去吃美味的早点啦?”

    程清歌转过头,就看到师宁正在隔壁的露台,和她一样倚着栏杆。

    他们住的这两间连排的房间,从酒店的楼体延伸出两个露台。完全面向大海,海滩近在眼前,确实算是整个酒店风景最好的两个房间。

    夜色下,灯光照着师宁的脸,恍恍惚惚。

    “这,是你家的酒店,对吗?”

    “嗯。”他在回答的时候,眼睛没有看向她,而是远远地望向大海。

    突然两人又开始沉默。程清歌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师宁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一会,师宁突然开口了:“我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我从小就被各种训练,学习各项经商的素质,因为以后要来接管父亲的企业。法律、经济、管理,从小我就开始接触这些课程。对于父亲来说,他恐怕是想让我能一下变成孙悟空,学会分身术,拿下所有学位,掌握所有知识。至于,我现在学的新闻专业,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同意。我感觉我的人生,一直都活在他的掌控下。哦,对了,除了新闻,还有我喜欢的摇滚。我搞乐队,他终于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毕竟是个生意人,他很会谈条件。他同意我做我想要做的那些事,总会让我同意他的一些条件。他的条件就是,我毕业后要出国去读管理学的研究生。”

    程清歌隔着护栏,看着似乎是在倾诉心事的师宁,觉得他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忧伤。他望着远处的大海,好像是在说给程清歌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我一直不理解,一直在抗拒他给我安排好的一切。可是,我渐渐发现,父亲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不相信别人。他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他认定知识一定要是自己的,才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经商除了要会赚钱,更主要的是要用各种知识和手段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和自己的财产。”

    程清歌看着他的侧脸,就这样静静地听他诉说着。她想,这话题一开启,应该是一段很长时间的谈话。

    “除了不停的学习,他很早就开始让我参与公司的事务。我刚上大一,就是去年下半年,正好赶上他开拓了厦门这部分的旅游业,于是他就安排我对这边的业务进行一定的尝试管理。现在酒店运行的很不错。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凭借我的什么特殊的天分,我只是单纯地把年轻人的想法加进管理和销售业务中来而已。企业的运营,还是有父辈们的支撑。应该说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其实,要问我想要做什么,我可能真的没有好好想清楚,可是我却很清楚地知道,我不喜欢做经营的这些事。可是,父亲的期盼,我无法拒绝。”

    师宁说着说着,也把头侧向了程清歌。于是程清歌看到了他的眼睛里闪着星光,却像是装满了大海的忧伤。

    原来他的心里藏着那么多成长的烦恼。

    “你知道吗?父亲对我的期盼,渐渐成为我所有的压力。而我却没办法去拒绝这份期盼,只能自己一点一滴地消化掉这些压力。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非常压抑。我想做好很多事,我怕让自己失望,更怕让父亲和长辈们失望。”

    听到这,程清歌突然好想靠近师宁,去抱抱他,安慰他,再把他眉心打起来的结,给抚平下去。

    可是,程清歌也在想,自己真的有这个资格吗?她的安慰,真的能帮到他吗?这是他想要的安慰吗?

    “其实,我父亲不肯相信别人也是对的。无奸不商。商人的圈子里,有的都是各种勾心斗角,就好比你们女孩子每天看的宫斗戏,犹过之而不及。去年年初,他就栽了一个大跟头。原因就是太过相信别人。”

    晚风中,程清歌向后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师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