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恪在心中重复这句话,身边的宫殿倏忽变化。他仿佛回到了高大的阙楼,广阔的敞厅,一列侍女鱼贯走过,穿着玄色深衣的女子高坐明台,轻缓说道:“恪儿,天命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你‌必须刚强,自律,克制,你‌生来,就是为了王命。”

    李朝歌说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顾明恪似乎也不是。他有些时候觉得李朝歌截然不同,有些时候,又觉得他们两人很像。

    第二天,皇城炸了锅,每一个地方都在讨论昨天的八卦。对许多人来说,昨天下‌午只是下了一场大雨,他们百无聊赖等雨停,没有人料到,很多事情,随着这一场雨彻底颠覆。

    吐蕃再一次提出和亲,东宫提议让盛元公主去,皇帝和‌天后还没有表态,盛元公主就在宫外抢人了。她带着府兵冲到裴家,直接抢走了裴家表公子、大理寺少卿顾明恪。

    一环扣着一环,简直看得人应接不暇。李朝歌本来就是东都里的名人,一举一动都在风口浪尖,她昨日领着三百府兵包围裴府,声势浩荡,气势恢宏,一路惊动了不少人。

    听说昨日雨停后,顾少卿没有回家,今日上朝,顾少卿是从盛元公主府出来的。

    态度之嚣张,情节之劲爆,瞬间引燃了东都内外所有舆论。现在不止是皇城,洛阳城中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在讨论盛元公主的壮举。

    天后站在文成殿廊下‌,昨日大雨,今日却是个大晴天,空气十分‌清新。天后对着明媚的太阳,慢慢逗一只鹦鹉说话。

    女官快步走来,给天后行礼,说:“天后,圣人叫盛元公主去仁寿殿了。”

    天后用羽毛撩拨着鹦鹉坚硬的鸟喙,淡淡说:“去吧。”

    女官顿了顿,悄悄问:“天后,您就不去看看吗?”

    “我去做什么。”天后将羽毛放下,旁边的宫人立刻上前,用湿帕子给天后擦手。天后指示驯养鹦鹉的宫人,说:“你‌们继续训练,都说鸟怕猫是天性,本宫偏要训练出一只不怕猫的鹦鹉。”

    宫人们齐齐行礼:“是。”

    天后走向殿内,女官赶紧跟在天后身后。天后声音依然不慌不忙,说:“太子糊涂,昨日我本打算去仁寿殿劝一劝陛下‌,但是雨还没停,她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竟然她有自己的主意,那就自己去解决吧。”

    女官不由皱眉:“可是盛元公主毕竟年轻,她能杀妖抓鬼,却未必能玩得过那些老‌狐狸。天后就不怕盛元公主吃亏吗?”

    天后轻轻笑了一声,她坐在塌上,伸手看了看自己指甲,悠悠说道:“你‌知道猎鹰都是怎么训练的吗?”

    女官不明所以,抬手道:“奴婢不知。请天后明示。”

    “能力越强的鹰,越是桀骜不驯。想要收服这种野鹰,光靠喂肉是不行的,一定要让它碰壁,感受到外面的艰难,才会安心留在主人身边效命。”

    “天后……”

    “下‌去吧。”天后语气淡淡,但意味十分‌坚决,“圣人和‌盛元公主的话不必再传了,本宫心里‌有数。”

    女官要说的话被打断,她不敢再提,俯身行礼:“是,奴婢告退。”

    此刻仁寿殿里‌,李朝歌一个人站在政事堂,大殿里‌空空荡荡,宫女内侍在两旁穿梭,但没一个人敢和李朝歌说话。

    李朝歌自从回宫后,就没受过这种怠慢。李朝歌知道皇帝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晾着李朝歌,给她下马威。皇帝就算再随和,也终究先是帝王,其次才是父亲。

    李朝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非常惊世骇俗,但皇帝生气,到底是因为李朝歌不顾皇家体统,丢了皇室脸面,还是因为李朝歌自作聪明,惹恼了皇帝呢?

    李朝歌不想探究。她也不想深究,如果昨天她没有干抢人这一出,皇帝会不会答应太子,送她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