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浅肆丝毫不惧,扬眉得意,一如那次的摘星楼一般。

    这才是帝王如今最真实的模样。

    不再是她怜惜过的那个幼童,在暗夜里惶惶不可终日,亦不是御座后可有可无的朝堂点缀。

    “陛下若是命令臣前去告知小公爷要留下粟娘一事,臣自然不敢抗旨。可即便是前朝的昏君,也不会罔顾朝臣之意,独断专行。粟娘身份未明之前,绝不可随圣驾而行。”

    伯懿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江既清,有一瞬的怔忪,好似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御座之上不辨神色的帝王。他们的眉眼渐渐重合,让他心底里起了一阵黏腻的不适。

    “陛下,臣愿留在七佛城保护粟娘。待粟娘身份彻查清楚后,再带粟娘前往皇陵。”伯懿躬身请命道。

    可江既清不为所动。

    伯懿心渐渐沉了下去,沉默便意味着拒绝,江既清想是已经将自己归为了齐国公府一派。如此归类,是单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风家?

    暮色消沉懒怠,厌倦了这僵持戏码般,用黑夜缓缓倾盖住了一切,不再去理会。

    德明快步走来,报道:“陛下,尚书令郭大人求见。”

    江既清收回目光,看向愈发璀璨的万家灯火,郭信仪平日里与齐国公府和程氏旧党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摇摆不定。是最滑溜的一只老狐狸,此时来寻自己,想来是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懒散一笑,随意地抬了抬手,道:“宣。”

    德明领命而去的空挡里,江既清才命伯懿起身,却不下令让二人避开。

    伯懿只好退开几步,同玉浅肆站在一起。

    江既清转过身去不看二人,只歪着脑袋盯着楼梯的转角。玉浅肆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觉得那背影却透出一副惬意来。似餍足的恶犬,懒洋洋晒着月光。

    “臣叩见陛下。”

    简单几句乏味客套的君臣礼之后,郭信仪单刀直入:“方才小公爷唤臣前去,商讨了如何在依仗中安置那位姑娘一事。如今尚有几个细节需要同陛下商议。”

    江既清在郭信仪俯身的片刻露出一个讽笑。

    果然是只老狐狸。明明是受了王嵩的顺水人情来做和事佬,却还不忘言语间暗捧王嵩。真真是谁都不得罪啊。

    玉浅肆漫不经心的笑蓦然冷了下来,抬起头盯着眼前一身常服的帝王背影。

    江既清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侧过头来意有所指道:“朕就知晓,表兄定然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郭信仪只道这“怜香惜玉”是在指那位农家女,丝毫不敢置喙,随意含混了过去。

    玉浅肆闭了闭眼,若是如今还不知晓自己中了计,那便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她自讽一笑,草草行了一礼,道:“陛下,容臣告退。”

    竟是连个借口都不寻便扭身离开。伯懿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心不在焉地行了一礼,追着玉浅肆下了楼。

    他看着那个满是怒火的背影在夜色中毫无方向地疾行,心里眼里,满是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