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命令,无数火把接连自暨城城楼上举起,照亮了方圆数里的距离。

    “他们身上都背着草人!”借着明亮的火光,陆绍阳瞪大眼睛,脱口说道:“原来,他们是想用这个法子耗尽我们的箭矢!”

    “轒辒为幌,压阵攻城;草人借箭,弱敌三分,”纪云生看着城下的兵阵,言语中竟透出欣赏之意:“海楼果然好手段。”

    说罢,他仄眉敛目,向陆绍阳说道:“传令下去,只要叛军不攻城门、不架云梯,我们就不必管他。”

    交代完毕后,纪云生轻拂袍袖,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纪将军,”见他离开,陆绍阳匆匆追了上去,连声追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我们难道就这样跟他们耗着吗?!”

    “那绍阳想要如何?开门迎战吗?”

    陆绍阳摇了摇头,束手无策道:“城中如今缺水缺粮,士兵们食不饱腹,战力根本比不过叛军。可是,如果一直这样耗下去,我们迟早要饿死在这里。”

    “若是肖淮今日选择强攻,我们还能依靠守势消耗他的兵力,再寻找一击必胜的机会,”纪云生的眸光中浮起一丝绝望之意,语意悲凉地说道:“可是像现在这样,我们就只能被叛军不停地消磨斗志,围困致死。”

    “可我不明白,早在二十天前,我们就往外送了求援的文书,为什么朝廷还没有派援军过来?”

    “或许,”纪云生长眉淡扫,唇边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苦涩之意:“圣上把太子的死怪在了我们头上,想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太子阵前轻敌、刚愎自用、不通军务,才会被叛军杀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陆绍阳眼底涌上愠怒,低声喝道:“再说,暨城是军事重镇,陛下怎可把私人恩怨凌驾于家国大事之上,这简直荒谬之极!”

    “如今这天下,荒谬之事何其多,”纪云生神色凄冷,推心置腹地说道:“绍阳,我之所以坚守暨城,是因为我的家人全在郢都。若是我阵前投降,圣上一定会诛我纪家满门。”

    “而你不一样,你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朝廷出生入死,你不如连夜出城,加入靖军……”

    “我是不会离开将军的,”陆绍阳截口说道,抬起头注视着纪云生俊雅清隽的面容:“当日我弃守谯城,太子和孙哲都说我是叛逃之将,想要杀我而后快。若非将军你力排众议,我怕是早就死在相城了。所以,我要留在这里,与你同生共死。”

    看他执着坚定的模样,纪云生知道再劝无用,不由闭上眼睛,叹息般地说道:“那我们便只能再等下去了。”

    ***

    光阴倏忽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农历的二月十五。

    这一日,本该是“国中罢市、红翠出游”的花朝节,可暨城之中却是哀鸿遍野、疮痍遍地。

    快到晌午之时,暨城城守卢嵘端着两个装着烧肉的瓷碗,放到了纪云生面前的案几之上。

    “纪将军、陆大人,今日是花朝节,我特意让人做了些吃的,给你们送了过来。”

    闻到久违的肉糜味,纪云生眸色一沉,厉声问道:“城中目前连可以吃的粮食都已经捉襟见肘了,这肉又是从哪弄来的?!”

    卢嵘低头拱手,避开目光说道:“我……在城西荒山边发现了一些野鹿……”

    “胡说八道!荒山无草无林,野鹿要如何生存?!”纪云生长眉倒竖,冷然喝道:“卢嵘,你若是再敢信口欺瞒,我就让人军法伺候了!”

    闻言,卢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稽首说道:“纪将军,城中如今无水无粮,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杀了府中的小厮和婢女,做成……肉炙,分给了守军……”